十二萬。可是,如果我不去投案自首,而是被檢察院查出來,按照現行的量刑標準,這十二萬就夠判我十年的,我犯得著嗎?”
“那他早幹嗎去了?這個時候說,主觀上救自己,客觀上害別人。這種人,誰敢跟他打交道?”說到這兒柳絮先笑了,補充道:“不過,別人也用不著跟他打什麼交道了。”
郭敦淳始終面帶微笑地望著柳絮,不知道是在欣賞她本人,還是她說的那些話。
柳絮想到了坊間關於伍揚與金達來拍賣公司的種種閒話,想到了早幾天跟陳一達通電話的事,直接就問了郭敦淳。
郭敦淳搖了搖頭,說:“關於和金達來拍賣公司的關係,伍揚一個字都沒有提。也許他認定了自己跟金達來公司沒有任何不正常的經濟往來。現在還不知道他這叫不叫‘雙規’,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來。他的前途和命運,恐怕從此掌握在別人手裡了。上面也許會拿他樹典型,鼓勵那些有八種以權謀私行為的幹部,在組織沒有掌握任何犯罪線索之前,都去找組織主動交代自己的問題,而對伍揚的問題,就事論事在組織內部做違紀處理。對於伍揚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再說了,一個正廳級幹部,區區十二萬,相比那些動不動幾百萬、幾千萬的大傢伙,簡直可以說是芝麻綠豆大的事。”
“不過。”郭敦淳詭秘一笑,繼續說,“也不一定呀,既然伍揚自己主動跳了出來,後面的事情也可能真的由不了他了。社會上有句廣泛流傳的話,說什麼‘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這顯然是對政權機關對犯罪嫌疑人寬嚴相濟政策的惡意歪曲和嚴重汙衊,但有了線索決不放過,一定要把隱蔽的問題徹底地翻個底朝天,以證明他所言不虛,真的沒有向組織撒半句謊,不也是一種既對他本人負責,也對黨對人民負責的工作態度嗎?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共產黨就最講認真。”
柳絮想起曹洪波說的那個關於郭敦淳背誦毛主席語錄救母的故事,不禁笑了,她點點頭,說:“是呀,伍揚的日常支出與他的正常收入明顯不符,想把他的經濟來源搞清楚,確實是很正常的。但是,伍揚可不是一個衝動型的人,難道他的問題真的只有這區區十二萬?”
郭敦淳嘆了一口氣,說:“誰知道?也許真要查完以後才能水落石出哩。哎,錢啦錢啦,都知道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大家還是一有機會就想著往自己口袋裡撈,為什麼呀?” *
柳絮微微一笑,介面道:“因為錢是個好東西呀,中國人的生存壓力大,幹什麼不要錢?錢能夠給人提供安全的保障。”
“可是,有錢能讓人幸福嗎?我看不見得。為什麼呢?按照我的理解,那要看他們的錢來路正不正。那些有錢的幹部,他們的錢哪裡來的?是靠掙的那幾個工資、勤儉節約攢下來的嗎?當然不是。是別人送的,或找別人要的。這種錢,我看有與沒有一個樣。因為有這種錢的人一般是不敢大花的,還老擔心什麼時候東窗事發、被抓去坐牢房,他們有何幸福可言?可是,要是沒有一點灰色收入,逢年過節,拿什麼給領導送禮拜年?別人都去送禮拜年,你不去,那你還想不想進步?還有,就是你們這些做老闆的,柳總,你覺得你幸福嗎?”
柳絮忍不住又是一笑,邊搖頭邊說:“我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郭敦淳說:“這個問題不需要想,一個人感到幸福的時候,他的內心會盛滿快樂的、明淨的、清澈的溫泉,他的臉上會寫滿沒有一絲陰影、沒有一絲憂鬱的嬰孩般的笑容。柳總,恕我直言,在我看來,你不幸福。別看你整天笑嘻嘻的,可你的心事重呀,因為你們拍賣公司的這類生意,決定了你們不得不與司法權力機關、我們這些國有資產的管理者打交道,你們要把生意做成,就不得不求人,就不得不經常性地在一些灰色地帶執行。否則,你就會被你的同行擠下獨木橋。我不敢說,你賺的每一分錢,都是市場正常執行自然而然產生的;我也不敢說,你賺的每一分錢,都是特權被利用、不公平交易的結果,但我確切地感到,你真的不幸福,不快樂。我猜想,這一定與你賺錢的過程不幸福、不快樂有關。”
柳絮沒想到郭敦淳話鋒一轉,會跟她討論這麼嚴肅的問題,而且把話題直接引到了她頭上。郭敦淳談的這些所謂幸福不幸福的問題,她從來沒有認認真真地去想過,她相信社會上的很多人,都沒有認認真真地去想過。
大家都太忙了。
可是,郭敦淳幹嗎要和她談這些呢?
柳絮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有點兒惡作劇的想法,就是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