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教習至此也已認出他來,大笑著道:“你這小子,還真出息了,居然躲過我五箭!”
那白衣女子先一步縱身掠起,回到自己船上,站在那年輕男子身邊。孟劍卿看清她面貌,不覺暗自怔了一下。曉日之中,那女子的容貌,真如日色一般光彩眩目。
那年輕男子一直在審視他,見他微微的錯愕之後,即刻又將注意力轉向了孔教習,暗自點一點頭,心想若無這乍見之下的驚豔,這人就太不近情理、其心難測了;只是目光轉開得如此乾脆利落、毫不留戀,倒也少見。
孔教飛躍下望樓,孟劍卿卻只走到自己這方的船頭便停了下來,躬身施禮,說道:“請孔教習見諒,學生有公務在身,不便過船拜見。”
孔教習笑罵道:“混小子,你防我,我還得防著你呢!就是你要過來也不能讓你過來!我派幾個人到你那邊去,給你修好船舵和風帆,你就走你的吧!”
孟劍卿情知他在有意擠兌自己,拱手而立,也不接話,心中迅速回想著有關孔教習的一切。但是他忽然發現,講武堂各位教習的出身來歷等等,竟彷彿是錦衣衛也無權查問或是無權保管的,秦有名的資料庫中,這一項都是些人人熟知的東西,乏善可陳,所以自己才會描繪不出孔教習的真實面目。
孔教習雖然笑罵,該做的事可一項也沒有耽擱,派了四名水手過來,截掉一大片甲板,重新做了一個船舵,又給他換了一張風帆,這四名水手,就留在他船上操船,隨在孔教習的船後——孔教習也不是不防著他再次放火的——駛向北方。四名水手只在甲板上食宿,絕不接近船艙,以免雙方誤會。
那年輕男子自稱雲燕然,白衣女子是他妹子云燕嬌,此外再不多談家世來歷等等。雙方各有顧忌,一路上倒真是相敬如賓。
在杭州灣外孔教習暫且停船,等著那四名水手將孟劍卿的船送至杭州,又駕了小船返回,方才揚帆而去。
杭州都指揮使司得到訊息,即刻點了兵馬前來迎接,胡大勇和晏福平率先跳上船來,一左一右攬著孟劍卿笑道:“好傢伙,一去這麼些日子,再不回來,你那兩個手下就要抹脖子去向你們沈大人謝罪了!”
孟劍卿重踏陸地,心中真是感慨萬千。
回望那艘殘破的海船,心中更是生出無限蒼茫與惆悵。
【十七、】
孟劍卿輕輕踏入書房,隨手掩上門,在長案前沈光禮的對面坐下。
案上琉璃燈甚是明亮,沈光禮的面容卻仍是那般飄忽模糊。
他合上手中案卷,審視著孟劍卿,良久方道:“錦衣衛中,人才濟濟,比你聰明的,比你能幹的,不是沒有,不過,看來他們似乎都沒有你的好運氣。”
孟劍卿微微一怔,才想申辯自己為這件案子所做的種種準備工作,這一番無心插柳,並非憑的運氣,沈光禮已接著說道:“時來天地皆同色,運去英雄不自由,這句話你現在想必領悟得更深了吧?”
孟劍卿悚然一驚,轉念想到,無論他做過什麼樣的準備,如果在黑水溝畔他遇上的不是孔教習而是別的什麼人甚或是敵方的船——
沈光禮輕輕喟嘆:“不過你看起來是非常懂得審時度勢的,對吧?”
孟劍卿隨即鎮定下來,俯首答道:“大人必定也曾聽說過公孫義和孟劍臣出塞五百里、迷路糧盡,卻劫回兀良哈部王妃一事。卑職在想,若是沒有公孫義,孟劍臣很可能會困死在大漠中;但是沒有孟劍臣,公孫義就算有那個運氣遇上兀良哈部王妃,也沒有那個本事劫走她,終究還是一條死路。”
沈光禮的打量著他,轉而微微笑了起來:“哦?算你說得有理吧。你知不知道雲家兄妹是什麼人?”
孟劍卿答道:“這些日子卑職一直在辦那一船財物的交接事宜,尚未去打探。”
沈光禮淡然一笑:“哦?你還沒有時間去找秦有名問個清楚?”
孟劍卿抬起頭道:“提到秦百戶,卑職以為,此次能夠收回方國珍的藏寶,並找回小西天想要的黃金鎖子觀音,秦百戶的資料齊備,功不可沒,大人是否應該對他有所嘉獎?”
沈光禮淡淡答道:“我已報請將秦有名晉為千戶,這是剛下的批文。你去向秦有名賀喜吧。他那兒還有一件案子,你既然回來了,就交給你去辦吧。哦,那面金牌,以後你就留著,待我下令時再行繳回。”
孟劍卿躬身答應,等了一等,見沈光禮別無指示,便告退出來,又在身後輕輕掩上門。
沈光禮注視著他離去,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