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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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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二年正月初三日,我搭早車到北京去。行前我把自己所有的一點東西全都送進當鋪,換成幾塊大洋作為川資。

在前門下車,口袋裡只剩了八個銅子。一個人沒精打采地隨著旅客們走出站臺,一面盤算著下車後的行止,一面卻又不住地數著口袋裡的銅子。一時覺得天地雖闊,世界雖大,獨沒有我容身的地方。正在這樣胡思亂想,忽然看見許多旅館的接客者整齊地在站外排列著。他們手裡都拿著旅館的招牌紙,放大了喉嚨,好像在歡迎我。我也不假思索,順手隨便拈了一張,一看,奇怪的這仍然是我上次住過的那家高升棧。我隨著接客者走出站來,隨即又被一群歡迎我的洋車伕包圍起來。好一陣工夫,我才衝出重圍,走過前門,不久便到西河沿。高升棧就在這兒的東口上。在旅館裡休息片刻,肚子裡一陣轆轆作響,我起身呷了一口水,深長地呼了一口氣,又不得不開始想到“噹噹”的事上來。好在我已成了“噹噹”的老手,進當鋪已不感覺苦痛,於是撿了隨身帶來的幾件衣服,打成一個包袱,走出棧房,送到當鋪裡,換了一頓飽餐。當晚便去京防營務處晉見陸將軍。我把來意向他說明,陸將軍給我的答覆是讓我先住著。

第十四章正月十二日(3)

客棧裡的規矩是兩天一算賬,到時掌櫃的板著面孔進房來,向客人討房錢。我因為不知道這種規矩,所以事先沒預備這一著,驟然聽說要房錢,不由我一時慌了手腳,急得直出汗。呆了半晌,想不出法兒來,於是又只好把身上的坎肩送進當鋪裡去了。這回得了錢,不待掌櫃的向我討索,我就自己把房錢向他付清,免得再看他的白眼。我擔負不了這項房錢,就搬到京防營務處住下了。

這時候北京在政治方面社會方面都亂七八糟,許多令人悲憤的現象,每天不斷地聽到見到。最出人意料的,就是捕殺革命黨的事。滿清政府推翻了,民國建立了,新的當局因革命而握得政權,卻反過來仍要仇視革命。社會上凡稍有革命思想和同情革命的人,都被當局者假造一個什麼口實,或秘密地予以逮捕,關到監牢中,胡亂處置掉。有時甚至不惜出以暗殺的手段。軍隊中的革命分子,更大有剷除盡淨的樣子。青年軍官中,凡是用功讀書的,喜歡看報的,喜發議論或喜研究國事的,都一律視為革命黨,都在剷除之列。雖然不曾挨戶挨室的搜查,但偵探密佈,寫信,談話,一舉一動,都得分外小心。有時忽然被捕本人還莫名其妙。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人們以為滿清遺老所組織的宗社黨,與革命黨正是對立的,總不致有什麼危險了吧?哪知大大不然,宗社黨也是不容的。有一位偵探長郝某,就藉此大施敲詐,常常拿不到證據,他就自己捏造一封信,由郵局寄給某一位滿清親貴,比如寄給肅親王,而後他就到肅親王門口去等著。看見信班一來,他就搜出那封信來,作為話柄,說肅親王是宗社黨,危害革命,敲個十萬兩銀子方肯罷休。敲了一次,還要二次三次地去敲。到後來,肅親王、順承王等被逼得沒奈何,都跑到袁世凱、陸將軍跟前去跪著,請賜他們死。親王所遭遇的尚且如此,旗人中的平民百姓更不用說了。

在北京的一些所謂青年革命者的情形,也很叫人痛心。他們由於熱情的驅策,不滿意當前的黑暗,確乎抱著大志,想為國家社會做一番事業的。可是不久他們因幹革命,或談革命,受了一點挫折,吃了一點虧苦之後,就立刻心灰意懶,一變而為悲觀主義者,有的反而終天痛罵起革命來,有的甚至向黑暗投降,拿革命來升官發財。就我所熟知的,就有許多青年志士,有的勤苦耐勞,真誠不苟,的確是以教徒的虔誠去獻身革命的,可是經了一次打擊,就變成另外一個人,成天埋身八大胡同中,縱情享樂,再也不提革命這回事了。有的則熱情如火,平常高談闊論,拍桌頓腳,熱淚泉湧,真是好樣兒的革命志士,可是在北京社會上混不多天,也就變了樣兒,也是成天打牌喝酒,吸鴉片,逛衚衕,昔日的革命志士立刻成為吃喝嫖賭吹的健將了。這真叫人看著太可痛心了。當時有一位李六庚老先生,看著這些情形,憂憤至極,每天早上提著一面鑼,到八大胡同去打六更,嚷著說:“你們這些青年革命者還不醒醒嗎,國家馬上就要完了!”有時大白天裡,他老先生打著燈籠,在大街上跑來跑去,問他幹什麼,他就眼淚汪汪地說道:“我找人!我成天看不見人,這地方盡是鬼!”後來李老先生竟因此精神失常,憂憤而死。

我在京防營務處住了不久,就遇到正月十二日晚間兵變的事,這是一段民國史上極饒興味的史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