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毅卻是先見自己這個閒王,實在是難得也。樂毅目下已是天下名臣,此舉無論如何總是推重正道也推重自己了。
進得殿中,秦昭王立即吩咐侍女煮茶。煮茶,意味著至少大半個時辰的敘談。從國君接見使節的禮儀看,即或在“禮崩樂壞”的戰國,這也是極為罕見的。樂毅正需要相機切入正題的時間,便也坦然就座。便在此時,一個白髮老侍女從大木屏後走了出來,對秦昭王低聲耳語了幾句便又去了。
秦昭王轉身笑道:“今日幸得有暇,便與將軍煮茶消閒了。”樂毅笑道:“正好,我帶來了些許燕山茶,秦王可願品嚐一番?”“燕山茶?”秦昭王驚喜笑道,“卻在哪裡?”樂毅啪啪拍了兩掌,殿外便走進了一個燕國紅衣文吏,將一個長大的紅色木匣放在了樂毅案頭。樂毅將木匣開啟,拿出一方精緻的銅匣笑道:“先品品,若秦王覺得還有當年風味,我便教人送一車過來了。”秦昭王開啟銅匣,便聳著鼻子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好!便是這味!”轉身便放在煮茶侍女的案頭,“改煮燕山茶。”樂毅又從長大木匣中拿出了一隻晶瑩潤澤的藍色玉盒,雙手捧起道:“這是一套燕山玉佩。當年,太后很是讚賞燕山玉。燕王知曉,便命尚坊玉工特意製作了這套玉佩,請秦王代為敬獻給太后。”
秦昭王卻笑了:“將軍與太后相識相熟,自己去見,豈不更好?”
“秦王差矣。”樂毅倏忽收斂了笑容,“當年太后與秦王在燕國落難,生計唯艱,可不拘禮儀處之。此謂‘危難不拘禮’。而今,太后為一國母儀,秦王為一國之君,樂毅安敢以坊間交誼褻瀆之?”
“將軍差矣!”秦昭王照樣一句,便是哈哈大笑,“秦人老話,熟不拘禮,何來忒多講究?情誼不合,雖尋常百姓也當疏遠。情誼但合,雖貴為王侯也可成知己莫逆。否則啊,這太后國君便不是人了。”最後一句竟是聲調拉得長長的。
“也是一說也。”樂毅卻只是淡淡一笑。
“人言樂毅儒將,今日始信也!”秦昭王便是喟然一嘆。
此時侍女已經將茶煮好,一片濃釅清香瀰漫殿中,一入口秦昭王便大是感喟:“燕山茶克食利水,當真妙物也。”樂毅笑道:“秦人成於馬背,多食牛羊肉,燕山茶粗厚味重,正是當得。”秦昭王恍然笑道:“對也!何不將燕山茶種覓來一袋?秦國南山不能種茶麼?”樂毅道:“此事何難?明春我便送到秦王手中。只是水土不同,只怕生出茶來也不是燕山風味呢。”秦昭王便笑了:“也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魚龍變化,又能奈何?”
說得一陣,秦昭王竟絲毫沒有提及樂毅使命的意思。樂毅心念一閃,竟是揣摩不出其中奧妙,不知是因為這個秦王沒有親政而不涉國事,還是刻意迴避另有安排?否則,他這個特使絕不會在這日常議政的東偏殿一坐便是一個多時辰。此種情景,在直率的秦國確實少見,思忖一陣,樂毅便道:“啟稟秦王:樂毅意欲拜訪丞相呈交國書,卻是不能盤桓了。”
“好!”秦昭王便站了起來,“但凡國事,對丞相說便了。”
“外臣告辭。”樂毅一躬,卻又被秦昭王扶住,雖然沒有挽留,秦昭王卻堅執將樂毅送到宮門,眼看著軺車去了方才回身。
一路思忖著回到驛館,樂毅已經恍然大悟,斷定秦國已經決定了加盟合縱攻齊,只剩下丞相魏冄與自己開價了。因了神交情誼,白起自不便與自己“磋商”此等利害國事。因了那段罹難淵源中自己對太后與秦王的恩義,他們母子也不願與自己討價還價。所有的難題都留給了那個鐵面丞相魏冄,哪麼魏冄要的是什麼呢?
一過午,樂毅便單車直奔丞相府。魏冄果然利落,片言寒暄並看完燕王國書之後便是直截了當:“亞卿便說,秦國有何利市?只說實在的。”樂毅也是不遮不掩:“秦軍若出兵十萬,自帶糧草,可佔宋國故地三百里。”
“少於十萬,不帶糧草,又當如何?”
“丞相以為呢?”樂毅不答反問。
“好,不羅嗦了。”魏冄大手一揮,“秦無虛言。燕國與將軍,對秦國有救君之義,立王之恩。秦國出兵五萬,自帶糧草,不求齊國一城一地!亞卿以為如何?”
樂毅驚訝了,默然片刻,便是悠然一笑:“丞相有求但說,無須反話了。”
魏冄哈哈大笑,大步走到書案前拿過一張大羊皮紙嘩啦一抖:“亞卿自看便了。”
樂毅接過羊皮紙,赫然大字便撲入眼簾:
秦 國 書
秦入攻齊合縱,出兵五萬,自帶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