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有宅子可借住。那日,祁暮守在許小姐房外,莫奇忽來找:“祁姑娘,爺請你書房見,莫非替你。”
叢顥崐卻不是在書房,祁暮穿過迴廊時便看到水榭裡的白衣公子。還隔了一些距離,他已轉過身來,看到祁暮,他作了一個“請”的姿勢,祁暮這才注意到水榭內的小桌上放著一整套茶具。祁暮也不客氣,在鼓凳上坐下了,靜等著叢顥崐說話。
叢顥崐笑笑,給她斟了一杯茶道:“暮兒這般嚴肅作甚,我叫你來,只不過是想和你聊幾句,這一路上的,也沒空問你別後生活。你且先嚐嘗這紫筍茶。”祁暮對茶一道全無見地,她關於茶酒的有限知識全都來自於沈千笑。此時捧了茶在手,輕嗅了一下,熱氣嫋嫋中有淡雅的茶香傳來,可是這個天氣,她倒寧願灌一壺涼白開呢。她直道:“聞著是挺香,可是我不懂茶,請我品茶,牛嚼牡丹而已。”
他笑得很舒心:“暮兒倒直接。你是不是覺得涼茶更好?不過這熱茶喝下去,出個汗,可以涼很久。”
祁暮直覺他心思敏銳,自己這麼點心思都被他看透,只好笑笑。
他接著又問:“那你這大半年過得可好?”
這大半年的,算是好還是不好呢?祁暮還真沒想過。她啜了一口茶,慢慢地講著這大半年的生活,有的是時間;倒比對祁峰講時還細一些。她也不隱瞞自己的身世,她有直覺,他對自己的瞭解遠比她想象的多。雖然他現在已是雲陽右相了,但這樣一個人坐在她面前靜靜地聽她講,她幾乎忘了他的身份,也並不覺得他得知真相後不利於自己。
不知道怎麼的,她在跟他講述時似乎更偏重於自己的心情,得知家破人亡時的彷徨無依,得知有親生父母時的震驚,找到小侄子時油然而生的責任感,以及終於找到三哥時的喜悅。最後笑著說:“我沒想到最後還是幫你做事賺銀子,不過三哥說了,這趟差事完了,就不必我養家餬口了呢。”
他卻不再微笑:“暮兒很堅強呢。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兒,要不就是承歡父母膝下,要不就是嫁個好人家鸞鳳和鳴,可你,哎,‘養家餬口’這四個字聽得我心疼。”
“嫁人,我沒想過呢。我以前一直就想找到三哥,現在找到了,又想找到父母。哎,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他的臉上又蕩起春風般的微笑:“怎麼會,假如你一直不找,才是不正常的。關於親生父母,你有什麼線索麼?”
“嗯,我當年是在雲湖邊被我爹爹撿到的。千笑幫我查了,說我有可能是兵部尚書辛靖的女兒。但他也沒能確定。”
他點頭:“已經挺明確了麼,我也曾聽說辛尚書十五前年曾在京城丟過女兒,這也是他一直留在京城未回老家的原因。我可以幫你去問,只是你有信物嗎?”
“有的,有個鎖片,是我從小佩帶的。我曾當掉過,三哥幫我贖回來的。”忽然想起臨分別前,祁峰塞給她的東西,說“可能會用得上”,她後來給塞進包袱裡了。這一路上也沒顧上看,想來應是那鎖片了。
“這便好,到時我問清了,再與你說。”他又一笑:“只是,我原本想問你,你以後是不是可以上我這兒當護衛,肯定比在錦心樓好。你若認了親,倒是不能了。”
祁暮聽此一言,有些小小的吃驚,但她還是說道:“做不做護衛並沒什麼要緊,叢大哥以後有事叫我,祁暮有能力的,一定會幫忙的。”
祁暮心情愉快地回了房,從北辰開始,這一路雖然辛苦,但倒都是好訊息呢。她開啟自己的包袱,找到那個盒子,掀開盒蓋一看,並不是什麼鎖片,而是大哥大嫂送的鐲子。想來,是三哥拿錯了。
祁暮是躺著進京的。
那時,已快到京郊了。
這一路上的騷擾沒停過,但規模都不大。靠近京城時,祁暮和別的護衛眼見著六個時辰內還無人來襲,都略鬆了口氣。但莫奇的臉色卻依然凝重,叢顥崐一向是雲淡風輕的,祁暮也看不出他的想法。兩架相同的馬車,迷惑了對手,減輕了這邊的壓力。只是晴玉公子身為雲陽右相,不知為何要冒此風險。
他們那時在離京郊十里的地方停下小憩,車停在小溪邊,溪邊是極低矮的灌木和草坡,視野開闊,無甚遮擋。雖然曬了些,但不怕埋伏。許小姐在溪邊淨了臉,喝了些水,很有些羞怯地小聲跟祁暮說,她內急,想大解。祁暮看了一圈,只有西北靠近一片樹林的地方灌木較高。
祁暮跟莫奇商量帶她過去,莫奇皺眉道:“那邊不甚安全,我們可以兩車擋著。”可是許小姐死活不肯在草地上將就,而車又拉不進灌木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