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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於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貴,乘寵嬌,不為雲,不為雨,為蛟為螭,吾不知其所變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據百萬之國,其勢甚厚。然而一女子敗之,潰其眾,屠其身,至今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

故事進行到這裡,作者元稹以張生密友的身份,用自己的語言為他的所作所為作了背書:

時人多許張為善補過者。予常與朋會之中,往往及此意者,夫使知者不為,為之者不惑。

在陳超看來,張生後來的選擇簡直是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影響了故事的浪漫色彩。男主人公武斷地給婦女下了一個定義——如果一位女子美貌非凡,那麼她就應當被視為“妖孽”,因為她會如怪物般毀掉她身邊的男人。

陳超覺得這種推卸責任的方式很不高明,他認為張生這些將鶯鶯比做“妖孽”的自我辯護只是一種厚顏無恥的虛偽的託詞,目的是為自己始亂終棄的行為辯護,使得整個故事變得錯綜複雜。這部作品因此變得前後矛盾。舉例說,故事的前半部分頌揚了浪漫的愛情,而後半部分卻對這一美好情感提出了責難。

不過就寫論文這件事而言,這個故事與陳超讀過的其他類似作品一樣,為他的論文提供了一個主題。無論《鶯鶯傳》還是《鳳求凰》,在講述浪漫故事的同時,都表現出了一種與美好愛情主題格格不入的矛盾心態。在《鳳求凰》中,作者將男主人公的死歸咎於女主人公,認為是卓文君在性愛方面的貪得無厭耗盡了司馬相如的精力並最終導致他死亡。而在《鶯鶯傳》中,男主人公張生將責任都推給女主人公鶯鶯,說她是一個會將身邊人全部毀掉的妖孽。這兩個故事中的浪漫愛情最終都成了譴責物件。

這時陳超忽然想到了紅色旗袍殺人案中兇手的矛盾心態。兇手剝光了受害者的衣服並殺害了她們,卻又為屍體穿上了做工精細的名貴旗袍。

這是一種令人費解的行為。還未等陳超想個明白,這些東西便從他腦中一閃而過。他只得重新把精力集中到書上,試圖找到元稹更多的背景資料。在文學鑑賞過程中,對作者生平的研究有時候會有助於理解複雜的原文。

可案子怎麼辦呢?現在連兇手的身份都沒搞清楚。生物學分析已經無能為力,而那些相互矛盾的線索的含義似乎也無法解讀。

陳超感覺自己的思路又成了一團糨糊,整個人被論文和案情搞得頭昏腦漲,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大約十點鐘的時候,沈文昌打來一個電話。

“沈老先生,有什麼發現嗎?”陳超問道。

“說來話長,”電話那頭的沈文昌說道,“陳隊長,我覺得咱們最好當面談談。我得給你看幾張照片。”

“太好了。我請您吃午飯吧。五香飯店怎麼樣?離圖書館不遠。”

陳超剛走進飯店,一位熟識他的服務員便熱情地迎上前來。

“陳警官,您可好久沒來了!今兒吃點什麼?”

“隨便來點兒吧,不過別太多,夠倆人吃就行了。”陳超笑著說道。

“雙人特別套餐怎麼樣?”

“成,再來壺茶,沏濃點兒。”

在等菜的這段時間裡,陳超又開始試著去思考論文的問題。也許只分析一兩部作品遠遠不夠。如果他能證明這種主題思想上的矛盾是古典愛情故事中的常見現象,那或許將成為具有獨創性的有價值的研究課題。所以他還得再選幾個故事分析一下。陳超把這一新的計劃寫在了筆記本上。

他剛合上筆記本,就看到沈文昌拄著一根龍頭柺杖,顫巍巍地走進飯店。這是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雖然鬚髮皆白,但精神矍鑠,身穿一件唐裝,腳蹬黑布鞋。陳超連忙站起身來,攙扶老人坐到桌前。

看得出,沈老先生對公安局印象並不好。今天於光明剛好執行緊急任務不在局裡,是廖國昌接待的他。那位廖隊長一上來就說自己已經諮詢過很多老裁縫,他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讓沈文昌有些不快。

陳超心想,除了廖國昌的態度問題,這裡面估計還有別的原因。是他讓沈老先生去局裡的,而廖隊長顯然是誤會了。當然,實在沒必要給這位老學者解釋局裡那些雞飛狗跳的事。

“您不用管廖隊長,他就那種驢脾氣,有時做事不經大腦。您給我講講旗袍的發展史吧,我洗耳恭聽。”陳超說著,為沈文昌倒了一杯茶。這時服務員把菜端了上來。

沈文昌吃了一口小蔥拌豆腐,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為什麼現在管這種服裝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