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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天主又回到他的最秀麗的聖體龕中。德·多米尼神甫和我以目代口,交換共同的想法。是的,天使在看護著亨利埃特!是的,他們的利劍在這高貴的頭上閃閃發光;這額頭又恢復了美德的莊嚴神態;從前,正因為有這種神態,它才像一顆同周圍精靈懇談的看得見的靈魂。她面部的線條平靜純潔了,在守護她的上品天神的無形香菸線繞中,她身上一切都擴大,變得崇高了。肉體痛苦時呈現的青色,已經變成了全白色,變成了垂死之人的黯淡而冰冷的蒼白色。雅克和瑪德萊娜走進來;瑪德萊娜崇拜的舉動,使我們大家不寒而慄,只見她撲到病榻前,雙手合十,驚歎一聲:“啊!這才是我的母親!”雅克嘴角掛著微笑,他已確信會追尋母親而去。

“她就要到達彼岸。”皮羅託神甫說道。

德·多米尼神甫看著我,彷彿向我重複:“我不是說過,這顆星還會升上天空,光燦奪目嗎?”

瑪德萊娜的目光一直盯著母親,隨著她一起呼吸,氣息像她一樣輕微;我們都恐懼地傾聽這最後維繫著生命的呼吸,生怕她一用力就要停止。這少女好比聖殿門前的天使,既企足而待,又沉靜自若,既堅強不屈,又卑恭馴順。這時,鎮上響起三鍾經聲,溫煦的氣流送來陣陣鐘鳴;這鐘鳴向我們宣告,這個女子已經補贖了作為女性的全部過失,此刻,全體基督教徒都在複誦天使對她說的話。這天傍晚,我們覺得Ave Meria①聲就像上天的祝福。預兆如此明確,大限已到,我們不禁淚如泉湧。薄暮時分,萬籟和鳴,微風習習,枝葉沙沙作響,鳥兒歸巢前發出最後的啾啁,蟲聲唧唧,流水潺潺,雨蛙哀鳴,整個田野都在向這朵最美的幽谷百合訣別,向她的淳樸的田園生活訣別。這宗教的詩與大自然的詩融為一體,完美地譜成了一首送別由,以致我們的嗚咽也一陣緊似一陣了。我們深深地陷入瞻仰與凝思中,彷彿要把這情景永遠銘刻在心上,因此,雖然房門敞著,我們卻沒有發現僕人已跪了一地,正虔誠地祈禱著。這些可憐的人凡事總是抱著希望,還以為女主人能保住性命;然而,預兆是如此明顯,使他們內心傷痛不已。皮羅託神甫打了個手勢,老馴馬師便出去請薩榭的本堂神甫。大夫站在病榻旁邊,拉著病人毫無生氣的手,平靜得像科學的化身,他已向懺悔師示意,這次睡眠是這個被召回的天使沒有痛苦地度過的最後時刻。該給她做臨終傅禮了。九點鐘光景,她慢慢醒來,用驚訝而溫柔的目光看著我們;於是,我重又看到我們崇拜的人在她美好日子時的芳容。

①拉丁文:聖母馬利亞。——《聖母經》的第一句。

“母親,你太美了,不會去世的,你能恢復健康,能活下去。”瑪德萊娜高聲說。

“親愛的女兒,我能活下去,但只是附在你的身上活下去。”她含笑答道。

接著是撕肝裂膽的擁抱:母親一個個擁抱孩子,孩子又輪流擁抱母親。德·莫爾索先生虔敬地吻了妻子的額頭。伯爵夫人看見我,不由得臉紅了。

“親愛的費利克斯,”她說道,“恐怕這是我惟一的一次惹您傷心了!不過,我這可憐的人迷了心竅,可能對您講了一些話,請您忘掉吧。”她把手伸給我,我接住吻了吻,她懷著貞潔的感情粲然一笑,說道:“還像以往那樣,好嗎,費利克斯?……”

在病人作臨終懺悔的那段時間,我們都離開了臥室,來到了客廳。我坐到瑪德萊娜身邊。她礙於眾人,不便無禮地躲開我;不過,她學她母親的樣兒,目不及人,沉默不語,對我更是不屑一顧。

“親愛的瑪德萊娜,”我低聲對她說,“您對我有什麼不滿呢?在臨終的人面前,大家都應當和解,為什麼還這麼冷淡呢?”

“我好像聽見了我母親此刻講的話。”她答道,那神態就像安格爾①畫的《上帝之母》②。那幅畫上的聖母已經很痛苦,兒子即將喪生,她還準備保護人世。

①安格爾(1780—1867),法國畫家。

②可能指《路易十八的心願》那幅油畫,安格爾作於1824年。

“縱然我有罪,在您母親寬恕我的時候,您還譴責我。”

“您,總談您!”

她的聲調流露出來的仇恨,像科西嘉人的仇恨一樣深思熟慮,又像沒有研究過人生的人所作的判決一樣毫不留情,這種人絕不肯寬恕違反感情法則的過錯。周圍鴉雀無聲,一小時過去了。皮羅託神甫聽完德·莫爾索伯爵夫人的全面懺悔,走了出來,我們大家又進去了;這工夫,亨利埃特已讓人給她穿上可能當作壽衣的長衫,這種念頭,正是那些相互引為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