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1部分

一定是在表情上有所流露,因為在場的人都在搖頭嘆息,好像在呼應我內心所想。

“被捕的時候他是一個人。出來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人,沒出賣戰友。”

沒有什麼讚辭能夠表彰他沉默的本領。這回輪到我以搖頭來表態了。

我不敢用例行公事的方式詢問他們的動機。不過我明白,如果不能向上級呈報這個環節,肯定是要捱罵的。我鼓起勇氣,一邊說一邊考慮怎麼把話說得委婉。還是選擇了單刀直入:

“現在不得不向你們提一個很為難的問題,因為我認為這個問題很愚蠢,也不合時宜。但我很想知道你們的答案。或者說,我想知道在重大情況下你們的第一選擇。”

對後一個策略我頗為得意。這樣一來就不單是一個答案明擺在那兒的問題了,而是看看在眾多的動機之中,他們先挑選什麼。

問題提了。他們沒有生氣,也沒表現出什麼不快,自顧自地考慮,想找出一個比較智慧的答案。自然還是那個年長的人代表他們回答:

“意在融入民主程序的個體自由——由絕大多數同胞所定義的民主。”

這是我不能忘的一句話,他說的很慢,字斟句酌中彷彿蘊涵了某種樂趣,我聽著卻很刺耳。除了酸腐之氣——用的詞全是書面阿拉伯語,它對我來說還很含混。不多想的話也就過去了,可我身不由己地要多想。我想弄明白這個隱隱約約不知所云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們會認為個體自由融不融入民主程序是可以選擇的?為什麼不乾脆建立一個以保護公民權力和自由為目的的民主體制就好呢?為什麼要繞來繞去?

想破了腦袋,我總算想明白了。他們對一個民主社會的功能實在所知有限,故而習慣於迂迴和讓步。在他們,首要目標是個體自由,如果有可能,不妨再尋求一下自由的國家。顯而易見:他們眼中的個人命運和群體是分離的。這是和我們完全不同的一個精神世界,在我,個體自由怎麼可以不依託在社會自由之上。我琢磨著; 好幾分鐘都一言未發,盯著地毯出神。

等我抬起頭看向那個老者的時候,和他嘲諷中略帶輕視的目光碰個正著。我意識到,他是把我的沉默不語理解成了聽不懂他優雅的遣詞造句。於是我把他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一字一頓,表示我還是有點文化功底的,聽得懂他在說什麼。而且我把剛才所想的問題闡述了一遍。

他挺起身子,顯然很吃驚。他也會永遠忘不了這段插曲的。從此以後,他將會用尊敬的口氣和我說話。當然,我也會有同樣的態度。有了這次經驗,我後來具備了一種本領,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讓不同的人接受我。因為平等待我的人,自然會得到同樣的回報。

第六章 HADAG是一種魚(6)

我們不歇氣地討論了整整一天一晚,外加第二天的大半個上午。我本來傾向於多見幾次面,但縮短會面時間。長時間在一個地方逗留會增加我的不安全感,再說我喜歡多些時間考慮而不是馬上做決定。但恰好相反,頻繁更換地點會令他們不安。找一個任務,呆上兩天,然後永遠離開,這是讓他們比較安心的行事方式。我讓他們決定。眼下,在這塊土地上他們肯定比我更遊刃自如。

每四個小時,就會有一班婦女進來送吃的,花樣繁多。給我們上菜的時候她們一言不發,只有離開房間的時候才會七嘴八舌鬧烘烘地,叮囑丈夫啦,罵孩子啦,孩子們一直在她們身邊快活地擠來擠去。

這個圈子裡的男人和女人界限分明,尤其是在吃飯上面。女人得伺候男人,等他們吃完了才吃,而且得到一邊去吃。剛開始,看到這些女人這樣伺候大家我覺得很不自在,不知道自己該算在哪一邊。事實上,作為一名戰士和外國人的雙重身份根本不允許我幹家務活。我很快為自己找到這個理由。有意思的是,我在任何一個圈子裡都處於同樣的境地,哪怕是在西方。只能說,有不成文的規矩禁止那些依靠武力生存的人進出廚房重地。

和這些人呆在一起,我從頭到尾觀看了主人家泡晾薄荷茶的過程,他舉止沉靜而有序,把茶水從壺裡倒到杯中,又從杯中倒回壺裡,反覆數次。倒不是有成見,這種慢吞吞的形式化的東西就是令我彆扭,也說不出什麼原因來。

第二天我搭上一輛早班車,返回首府。旅途漫長,我睡眼朦朧,胃裡堆滿了熱乎乎的美味,腦子裡則在反覆掂量到這個地區開展工作的各個細節問題。

這次遠行收穫頗豐。幾天後我搞掂了設立聯絡站的所有關鍵,這個點將使我的工作受益好幾年。我很開心,因為時間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