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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年紀老人的不幸遭遇,當然這並不是攝影師的過錯。

一個人渴望不朽,可是有朝一日攝像機將會讓我們看到一副咧嘴齜牙的可憐相——這將是我們記住他的唯一樣子,成為他拋物線似的一生留下的唯一東西。他將進入某種不朽,但我們將稱之為荒唐可笑。泰徹奧…布拉①是一位偉大的天文學家,但我們今天只記住了他的一件事:在一次宮廷晚宴上,他因為羞於上廁所而脹破了膀腕,死後作為為面子和小便而獻身的烈士躋身於荒唐可笑的不朽者行列。這同克莉斯蒂安娜…歌德完全一樣,她被永遠稱作一根會咬人的瘋香腸而躋身不朽者之列。小說家中與我最新密的是羅伯特…穆西爾,一天早晨)他死於舉重練習。所以,我練舉重時便不停地測量脈搏,生怕倒地死去,如果同我敬重的那位作家一樣,手持扛鈴死去,那麼,我就成了一名偉人摹仿者,由於我的難以置信的狂熱和盲從,我將立即加入荒唐可笑的不朽者的行列。

① 泰徹奧…布拉(1546…1601),丹麥天文學家,著名天文學家凱卜勒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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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設想,早在魯道夫大帝①時期就有了攝像機(正如使吉米…卡特不朽的那種),皇宮盛宴被攝人鏡頭,只見泰徹奧?布拉在椅字上扭動,臉色刷白,雙腿時而夾緊時而放鬆,直盯著天花板翻白眼。如果他意識到還有幾百萬觀眾在注視他,他將更加感到痛苦,而他所在的不朽聖殿走廊上的笑聲,將聽上去更響。人們一定會要求這位著名天文學家羞於去撒尿的鏡頭每年除夕重播一次,因為人人都想開懷大笑,而可笑的東西卻太少了。

這使我產生一個問題:攝像機時代的不朽人物是否產生了變化?我可以毫不遲疑地回答:基本上未變;因為攝影鏡頭早在它被髮明以前就已存在,它的非物質化的本質早就存在了。即便沒有鏡頭對著,人們的表現與他們被攝入鏡頭時是一樣的。歌德那時候並沒有一群攝影師圍著,但是,從未來深處投射出的攝影師的影子卻已把他包圍。譬如,在那次著名的進謁拿破崙的過程中,就曾發生這種情況,當時正處於權勢顛峰的法皇把歐洲各國首腦召集在艾福開會,要他們同意他與俄國沙皇之間劃分的勢力範圍。

拿破崙是一位真正的法國人,他並不願意看到數十萬人去送死,他希望得到作家們的頌揚。他請他的文化顧問列出當時德國最有影響的知識分子,其中首屈一指的是個叫歌德的。歌德!拿破崙拍了一下腦門。《少年維特的煩惱》的作者!埃及戰役時他發現手下的軍官個個都迷上了這本書。他知道這書的內容,因而勃然大怒。把軍官們罵了個狗血噴頭。他們居然讀這種軟綿綿的無聊貨色,他下令今後誰也不準再碰小說,任何小說!讓他們讀點歷史,那要有用得多!但這一次,既然知道了歌德是何許人,他決定請來一見。他實際上也願意這樣做,因為顧問告訴他歌德首先是一個劇作家。與小說相比,拿破崙更喜歡戲劇。戲劇使他想起戰鬥。他本人就是最偉大的戰爭策劃者之一,他是無人可及的導演。在他內心深處,他堅信自己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悲劇詩人,比索福克勒斯偉大,比莎士比亞偉大。

文化顧問是個能幹人,但常常把事情弄混。歌德的確對戲劇感興趣,但他的名聲與此無關。在拿破崙的這位顧問的心目中,肯定是把歌德同弗雷德裡克…席勒混為一談了。既然席勒與歌德過從甚密,因此,將兩位好朋友合為一個詩人也不算太大的錯誤;說不定,也許這是那位顧問的故意所為,他想為拿破崙著想,把德國古典主義結合到弗雷德裡克…約翰…歌德席爾這一個人物身上,這種訓誨意圖還是值得讚頌的。

當歌德(絲毫未想到自己是歌德席爾)接到邀請,他知道這次非接受不可。他還差一歲就正好滿六十了,死亡正向他逼近,與死亡同時而來的是不朽(正如我所說的,死亡與不朽是不可分割的一對,比馬克思與恩格斯、羅密歐與朱麗葉、勞瑞爾與哈代的關係還密切),歌德必須考慮他是被邀請進謁一位不朽者。因此,雖然他當時正埋頭《色彩理論》的寫作——他認為這本書是他全部著作的高峰,他仍然撂下寫字檯上的活計,直奔艾福。一八〇八年十月二,不朽的統帥和不朽的詩人之間一次難忘的會見就發生在這裡。

① 按書中情節推算應該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魯道夫二世(1552…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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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被攝影師們的影子亂哄哄簇擁著登上一段寬闊的樓梯,一名拿破崙的侍從陪伴他又上了一段樓梯,穿過一道又一道走廊,走進一間大客廳。在客廳的最頂端,拿破崙正坐在一張圓桌前用早餐。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