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了你的家恨和這天下的國仇,你就可以回家了。”他負手,望著簾外悽迷的雨霧,“動手吧!為你爹、二哥,還有這天底下所有的冤鬼報仇!你還猶豫什麼?你還在等什麼?你還想什麼?怎麼還不動手?要不要我借把劍給你?”
“不用!”撕心裂肺的怒吼聲中,半空中,如水的刀光一閃!刀光是那麼淒涼無奈、哀傷悲苦,宛如一聲遠古飄來的嘆息,一刀疾往趙長安心口扎去。他揹負雙手,望著簾外又大起來的雨,一動不動。他居然抬頭挺胸,筆直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緣起小刀在觸到他衣襟的一剎那顫抖了。刀鋒一抖,往旁一偏,“嘶”的一聲,鋒利的刀尖割開了他的兩層衣襟。晏荷影看見一些細小得幾乎無法看清的黑影,自他的胸前飄揚飛散。黑影散入風中,散入那已深透骨髓的寒冷裡。
然後她才發覺,那是當日在望郎浦孤島的山洞口,自己用青絲做線為他縫上的衣襟,方才又被自己一刀割裂了。那些黑影,是被刀鋒割碎了的頭髮,她自己的頭髮!他……竟貼身穿著那件破衫!
她如遭雷擊,“轟”的一下,全身癱軟了。她撲倒在地,雙拳無力地捶著地,吼道:“滾!你滾!永遠……不要讓我再見到你……你這個畜生!你滾呀,快滾呀!還不滾?”一揚手,將緣起小刀對準自己的心口,“再不滾,我就死給你看!”
半空中響起一聲絕望的嘆息,渺渺茫茫,簾外一陣悽風掠過,模糊的淚眼中,空蕩蕩地,那個人影已不在了。雨聲淒涼,風聲悽楚,暮色悽傷。她癱坐地下,全身如灌熱醋,一陣陣地發黑,一陣陣地痠軟……
電光一閃,天空中一個炸雷,大雨傾盆。已是夜半,空曠的大街上黑暗淒涼,黃豆大的雨點猛烈地擊打著一切,彷彿要衝刷淨濃濃黑夜中隱藏著的所有骯髒、痛苦和不平。
一道閃電劃過,街角踉踉蹌蹌地衝出一條人影,他渾身溼透,腳步歪斜,身上的那股濃烈的酒氣,就是這瓢潑大雨也無法沖淡一分一毫。但他的眼睛仍是那麼明淨,只不過,此刻在這雙眼中卻浸滿了迷惘和痛楚。
這個人赫然便是趙長安。一向舉止從容優雅、言行節制有度的他,居然亦會喝得酩酊大醉,亦會如此狼狽、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狂奔。
他搖晃著衝上石階,“砰”地用肩一頂太守府大門,大門洞開,竟然沒閂,他橫撞了進去。迎面一個花架,他一腳便踹翻了,瓷盆在地上粉碎。但雷雨聲蓋住了一切聲音,也蓋住了他心底絕望的呼喊。
他踉蹌前衝,“嘭”的一聲撞上了圍廊中的一根紅柱,他又轉變方向,朝西奔去,進門時足尖在門檻上一磕,整個人飛跌進去,撞在一扇紫檀點翠山水畫屏上,“稀里嘩啦”,人與畫屏俱摔翻在地。
子青聞聲從室內奔出,看見他破麻袋般癱著,既吃驚,更心痛,連忙上前攙扶。“走開,別管我!”他嘶聲大呼,躍起,雙臂一振,已將一張圓桌掀翻,“不是說,喝醉了就什麼都不曉得了嗎?可我怎麼仍……仍這樣清醒明白?”他喘著粗氣,腿一蹬,一個圓凳斜飛出去,將一把青花如意壺砸得粉碎。他跌跌撞撞地倚在牆上,手一劃拉,懸著的四幅字畫全被他一把扯了下來。
閃電又亮了,子青看見了他充血的眼珠及翕動的鼻翼,她害怕極了,忙趕過去,柔聲道:“殿下,奴婢……”
“別叫我殿下!說過幾千幾萬遍了,別叫自己奴婢,就是不聽!”他瘋狂地揮舞手臂,摔砸器物陳設,“都不聽,什麼都不聽,都不讓我把話說完!”
“嘩啦!”他的左手砸在一隻青花釉的雙耳罐上,手背立刻被瓷罐碎片割開一道血口。他愣了愣,然後將手背一次又一次猛磕在碎瓷片上,狂笑:“死!去死吧!死了就相信了,就說清楚了,就回家了……”好像手背上湧流的鮮血,能帶走他心底的一絲痛苦。
子青緊抱住他受傷的手臂,哭求:“殿下就打奴婢兩下出出氣吧,千萬別這樣傷害自己。”雙膝一屈,跪在地下,“奴婢曉得您心裡難受,可……可您這樣子,奴婢心裡會更難受呀!”趙長安被她拖跪地下,不能掙脫,只得閉著眼喘氣。雨聲和著她低低的哭泣聲,敲打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喃喃道:“子青,對不住,我不該對你發火。可我心裡實在……我真的是要發瘋了。我真想……死了算了。”嘴角一歪,慘笑。
子青看在眼裡,心如刀割:“殿下……”
“死了多好呀!沒有煩惱,沒有憂愁,也不用死乞白賴地去跟人家解釋什麼。什麼傳世玉章,什麼朱家妻女,什麼晏天良!統統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