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了,隨後疊在一起,裝進了箱子,再也不看一眼。
原來,那些原以為不可承受的東西,不過是一襲華麗而骯髒的袍子。
他微微冷笑。
他甚至在想,為什麼這杯茶的分量不重一點,讓他能多睡片刻。
他在桌旁緩緩坐下。
揭開那杯茶,輕輕把玩著杯蓋,輕輕地桌面上敲出森冷的響聲。
一個漆黑的人影自門外的陰影裡走了出來,跪倒在他身邊。
“相思月主去了流花寺,將鑰匙交給了楊逸之。”
卓王孫點了點頭。
他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同樣,天守閣上,平秀吉的嘴角,也浮起了一抹微笑。
秋山流雲,和那個極似楊逸之的人,都是他的影子。精心挑選,親手打造。
在他的安排下,這些影子演出了一出絕妙好劇,本來,無論影子多麼神似主人,都只是影子而已。但正因這影子找到了主人心中的 隙,深深鑽了進去。讓他們也陷入了困惑,不知不覺地被牽扯到了劇中。
於是,影子與真人一起,成為劇的一部分,為他演出,為他舞蹈。
一切都按照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他低頭,注視著手中的摺扇。刷地開啟,又輕輕合上。他的手腕緩緩轉側著,做出種種姿態。這柄摺扇就彷彿一個古老的舞者,在他手中跳起了一曲上古祭祀時的神樂之舞。
燭光將他的影子散得滿屋都是,分不清哪個是真實的,哪個是虛幻的,他低聲吟唱著古老的頌詞,由衷地讚美著語言的魅力。
語言雖然無形,卻可以將罪惡的種子種到人心裡。
他,就在等著它們盛開。
關押李舜臣的牢房並不難找,看守的人也並不很多。也許是因為李舜臣並不是武林中人,並不怕他逃走。
楊逸之很容易地避過了看守,用相思盜來的鑰匙開啟了牢門,走了進去。
監牢裡一片黑暗,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楊逸之打燃了火折,卻忽然怔住。
牢中只有一隻很破舊的桌子,桌子旁坐著一個人,看到楊逸之,那個人笑了笑,道:“又見面了。”
那個人,赫然竟是卓王孫。
他見到楊逸之呆住,便招了招手:“坐。”
牢房裡另設著一隻破舊的凳子,顯然,卓王孫早就料到楊逸之會來。而楊逸之絕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卓王孫。
那意味著,他救出李舜臣的計劃完全失敗。
見楊逸之坐下,卓王孫微微笑了笑。他望向楊逸之的目光極為深邃,沒有一絲感情流露出。
他久久注視著他,卻並不出言,似乎想將眼前這個白衣男子看透。
從三連城到現在,這個男子究竟究竟幹了些什麼?在他知道的範圍內,這男子謙遜、溫和,謙謙君子,如玉之潤。
但在他不知道的範圍內呢?
是不是也像月之暗面一樣,佈滿了陰影?
卓王孫嘴角不由得牽出了一絲冷笑。
“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很好的棋手。”
彷彿當初在御宿山上一樣,卓王孫的語調仍然那麼優雅,如山間松風,輕輕拂過夜色。
“我們的第一場交鋒,任何人見我收編了郭家軍後,一定會認為是我完勝,你完敗。但實際上,那卻是你布得最為深遠的一枚棋子。因為平壤城在我控制之中,你想潛入,顯然並不容易。而你必須要派人潛入其中,才能與沈唯敬取得聯絡。顯然,這個潛入者就是郭家軍。”
楊逸之並沒有否認。在他的計劃裡,郭家軍的確很關鍵。卓王孫說出的只是關鍵之一,關鍵之二,就是郭家軍會混在公主的車駕裡,將沈唯敬的頭顱帶回給他。
他也並不否認,他是故意讓卓王孫圍住,收編郭家軍的。
卓王孫既然能夠猜出他要去幸州,他當然也能猜出,他若是去幸州,卓王孫就一定會在中處攔截。
不錯。這是他的第一枚棋子。
“所以,你取到了你想要的情報,知道了宣祖的關押地點。沈唯敬出色地完成了任何,連我都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出色。”
的確,沒有人能想到。這個猥瑣、懦弱、卑微的人,竟然以如此悲壯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為了取得情報。
有的人死重於泰山,沈唯敬無疑就是這樣。小人物的人生,有時候放出的光芒,連偉大的人都會為之驚歎。這是小人物的尊嚴,任誰都不能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