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他清晰地記得,那艘簡陋的小舟上,她睡夢中的笑容是那麼動人。
但,轉瞬之間,她就跟另一個男子糾纏在一起,衣鬢廝磨。
他感到龍被觸到逆鱗的痛。
楊逸之的身體僵住了。
秋山流雲的雙臂宛如開放的花蔓,輕輕循著他的身體攀附而上,纏繞住他的脖頸。她的頭偎在他的胸前,靜靜聆聽著他的心跳。她的衣衽散垂,半掩著凝脂般的肌膚,但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輕浮的神色。
只有一片寧靜,這份寧靜照得她全身透亮,如初生的皓月一般皎潔。
那是死亡前的平靜。她渴求的並非一剎那的滿足,而是永恆。
作為影武者,她的命運已經註定,這是她生命中看到的唯一一縷陽光。
她忍不住抬起頭來,讓陽光照入自己的眸子深處。
這並沒有任何褻瀆之意,反而淚流滿面。
楊逸之忍不住,伸手將她攬住。
他眼中,只有一個悲痛欲絕的靈魂,和一張與她同樣溫婉的面容。
而“相思”卻輕輕推開他,目光中是無盡的溫柔:“有了這一刻,我已死而無憾。”
“我去為你拿鑰匙。”
她含著微笑,默默注視著他,突然轉身離去。
卓王孫的手緩緩握緊,指節都因用力而蒼白。
四周山櫻花簌簌隕落,還未綻放就已凋零。
他眼前彷彿出現了另一幅畫面。他站在三連城下,望著相擁的兩個人。
他露溼青衣,望著那束月光在掠奪一抹水紅的微涼。
卓王孫束髮的金環瞬間斷裂,長髮逆著月光飛揚而起,在夜風中化為無盡的黑暗。
相思端著一杯茶走進了虛生白月宮。
宮裡面一片黑暗,沒有任何燈火,這讓相思微微覺到有些詫異。她將茶放下,點燃了桌上的燭臺。
她不由得驚叫了一聲。一個人坐在桌邊,悄無聲息。
那赫然竟是卓王孫。
燭光照在卓王孫的眉睫上,他緩緩抬起了眸子。
他注視著相思的時候,目光冰冷、淡漠。彷彿,他與相思只不過是兩個陌生人。
他審視著她,從她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的愧疚。
他禁不住想,她的身上是否還殘存著楊逸之的氣息。
自三連城之後,他一直相信,她與楊逸之沒有絲毫瓜葛,但顯然,他錯了。也許今晚這樣的劇目,每晚都在上演。只不過他不知道而已。
她竟然還那麼純潔地跟他夢語,將他堅如鐵石的心開啟,放進去一絲柔軟。
他靜靜地笑了起來。
這樣的笑容讓相思禁不住遲疑了一下。她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他的笑容讓她感到強烈的不安。
但她並沒有太在意,她習慣了卓王孫的冷漠。
她微笑著端起了桌上的茶,輕輕將茶舉到了齊眉處。
她微微學到一絲歉然,因為她在騙卓王孫。她不應該騙他的,但樸家鎮里老者那悽慘的形容讓她不能遺忘,她必須要做些什麼,方能對得起他們。
正如她必須做些什麼,方能對得起那個曾為她出生入死的白衣男子。
卓王孫緩緩低頭,看著這杯茶。
茶麵上水波的顏色,茶水浮起的水汽的味道,都在提醒他,茶裡有毒。
並不致命,但足夠讓他昏睡一刻鐘。
她拿了一杯有毒的茶,給他喝。
就在他們成婚的前夕,就在他們剛說完軟語溫聲之後。她擎了一杯毒茶,騙他歡下。
就在她剛剛解開衣衫,投入另一個男子懷抱的下一刻。
卓王孫慢慢伸手,將茶接過,一口飲盡。
他倒了下去,他感覺到相思的手在他的衣袖裡探索著,隨即離去。
他忽然如釋重負。
他足足昏睡了一刻鐘,然後醒來。
他醒來之後,感到一陣輕鬆。他從來沒有睡過這麼沉的一覺。這一覺,他沒有提防任何人,也不用想任何事情。
他只是單純地睡著了,然後醒來。
任何人如果這一刻靠近這個房間,都可以殺死他。
輕易地殺死天下第一高手。
這是多麼奇妙的時刻。他嘴角挑一起縷冷笑,只可惜這種機會,一生只有一次。
再不會有。
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彷彿有些畢生糾結、難以捨棄的東西,被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