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眼望她。一次接開水時,還趁機捏了瑩兒的手,彷彿他眼中的守寡女人都是飢不擇食的貨色。平心而論,瑩兒也想,尤其在夜深人靜想到與靈官“鬧”的場景時,瑩兒也渴盼再和靈官“鬧”一場。但那物件,只是靈官。女人怪,心若真盛了一個人,就再也無別人的立足之地了。但要是命運逼她接納猛子的話,她也只好接納了。這就是女人。
一隻手撫在她額頭。從質感上辨出,是徐麻子的。媽的手很粗糙,鋸齒一樣。徐麻子的手很綿,是典型的遊手好閒不幹體力活的手。瑩兒很厭惡。她真想朝地上吐口唾沫,說:“哪兒來的破頭野鬼?”可她又抹不下臉來。她只是伸出胳膊,用力擋去,用力量的強度來顯示自己內心的不滿。
“沒發燒呀?”徐麻子訕訕地說。
要說,徐麻子也是個人物呢。沒這號人,村裡就有許多不便。比如,你的丫頭大了,看上了張五的兒子,你就不能自己問。一問,成了當然好。不成,就叫人打了臉,丫頭的身價也掉了,就叫人抓了話把:“喲,那丫頭,送貨上門,人家還不要呢。”別的小夥子也會說:“喲,那貨,張五的兒子都看不上,我能看上?”有了徐麻子,他就把話吆遠了,給你東提一個,西說一個,探你的口風,或是誇姑娘,或是想個法兒,叫張五開口求他。這一來,反倒變成張五求女方了。徐麻子這才打個口風:“成哩,親家。我給你打問一下。成了,是你娃子的造化。”但徐麻子的討厭之處在於以己度人,他以為趙三好,就以為瑩兒也喜歡。他以為寡婦難熬,就以為瑩兒也一定想男人。他以為是好事,就不擇手段地撮合了。
聽得媽說:“誰說沒發燒?放著那麼好的掌櫃娘娘不當,偏要鑽那個稀屎洞子。那個猛榔頭娃子有啥好?小小兒,就和雙福女人明鋪暗蓋。你嫁了,能有好果子吃?”
《白虎關》第十四章(7)
媽一說話,就能戳到要害上。那猛子,最叫瑩兒難以接受的,就是這了。先前,與己無關時,一想那事,便當成笑料。於今,一想要嫁他,心裡總是彆扭。瑩兒自小就追求完美。一個東西殘缺了,寧願不要它。可那趙三,難道就完美了?自己呢?在別人眼裡,不也殘缺了嗎?媽老說:破鑼有個破對頭。那麼,我就當那個破對頭吧。
徐麻子說:“那事兒,也沒啥?好男兒採百花呢。問題是,蘭蘭來不?她來,你就去,沒說的。不來,規矩在那兒擺著。你哥又不能打一輩子光棍。人活著,可不能光顧自己……蘭蘭可放出風來了,寧屍首子喂狼,也不進白家的門。” 徐麻子的話,也是見血封喉。
“進,也,不,要,她。” 瑩兒媽一字一頓地說。
瑩兒想說:“那沒妹子的人,都打光棍了?五尺高的漢子,自個兒不去掙錢娶媳婦,叫妹子換,不嫌丟人?”但她只是嚥了口唾沫。這些話,說了沒用,還不如不說的好。
“養兒養女沒用。”瑩兒媽說,“還是計劃生育好。生的多,操的心多,流的汗多,苦成個驢,卻沒個貼心貼肉的。誰都有吃飯的肚子,無想事的心。就我一個老鬼,有一天蹬腿了,你們還餓死不成?”
瑩兒想說:“那些沒娘沒老子的,也沒有餓死。你為啥不省些心,叫兒女也按自己的性子活一次?”明知這也是沒用的話,也嚥進肚裡。
徐麻子道:“有些事,也不能由了兒女的性子。哪個孃老子不為兒女好?畢竟,人家多過了幾個八月十五。沒經過的見過,沒見過的聽過,沒聽過的想過,多少有一些老經驗。”
瑩兒心裡冷笑:“老經驗是多,可這日子,咋越過越緊窄了?咋連個媳婦也娶不起了?還得一次次拿女兒換。”但她只是嘆口氣。這些話,還是埋在心裡好。明明是大實話,媽會當你抬槓呢,反倒氣壞了她。
“就是。”媽得意了,“這日子,打我的舌頭上來了。我說這世道越來越壞了,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為啥?人心壞了。瞧,人心一壞,天也壞了。刮黑風,起黃風,飛沙走石的……聽說,狼也反了,沙灣的豬叫狼吆了,羊叫狼咂血了……以後,日子還要苦哩。”
瑩兒心道:“那你的心呢?是善呢,還是惡呢?你說人心惡了,天就壞了。那你為啥不善些?”可進一步想,就難用善惡的標準評價媽了。媽的想法做法,對兒子來說,似乎是善的。平心而論,媽有媽的難處。女兒終究得嫁人。兒子終究不能打光棍。家裡卻一貧如洗。地裡刨出的,至多混個肚兒圓。媽也是為了生存呀。上學時看《駱駝祥子》,她最恨小福子的爹。那老頭,惡口惡言地埋怨小福子不拿自己的本錢養活家。現在,瑩兒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