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去!我偏去!我走著——〃媚蘭看著她,發現她不像是一個產後休弱的女人在撒氣。
思嘉臉上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無所畏懼的表情,和她父親傑拉爾德…奧哈拉拿定主意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一模一樣,媚蘭對這種表情是很熟悉的。她伸出胳臂摟住思嘉的腰,摟得緊緊的。
“都是我不好,我沒有你那麼勇敢,這幾天艾希禮到廠裡去,我不敢讓他去。唉,親愛的,我真糊塗!親愛的,我會告訴艾希禮,我一點也不害怕,我可以過來和你和皮蒂姑媽作伴,讓他去上班——〃思嘉自己很清楚,當時艾希禮是不可能獨自應付局面的,所以她就大聲說:“你這樣乾沒用!他要是老惦記著你,去上班又有什麼用?沒有一個人不可恨!就連彼得大叔都不肯和我一起出去。可是我不怕!我自己去。我要一步一步走著去,總能在什麼地方找幾個黑鬼幹活兒——”“不行,不行!你千萬不能這樣。你會出事的,聽說迪凱特街上的棚戶區有許多為非作歹的黑鬼,你還必須從那兒經過不可。讓我想一想——親愛的,答應我你今天什麼事情也不做,讓我想想辦法。回家去休息會兒吧,你的臉色很不好。
你要答應我。”
思嘉由於大發脾氣,此時已經筋疲力盡,也就只好這樣了。她垂頭喪氣地表示同意,然後就回家去了。家裡人想與她和好,都被她頂了回去。
那天下午,一個陌生人穿過媚蘭家和矮樹籬笆,一拐一拐地走進了皮蒂姑媽的後院,雖然他就是嬤嬤和迪爾茜所說的那種〃無業遊民〃,媚蘭小姐在街上遇見就會把他們接到家裡,讓他們住在地窖裡。
媚蘭這所房子有三間地下室,過去兩間人住,一間放酒。
現在迪爾茜住著一間,另外兩間住的是衣衫襤褸的可憐的過路人,川流不息,除了媚蘭,誰也弄不清楚他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也只有她知道是在哪兒遇上他們的。也許那兩個僕人說的是對的。她確實是在街上遇見他們的。不過既然有些重要人物和不那麼重要的人物到她的小客廳裡來,不幸的人們也就可以到她的地窖裡來,吃點東西,睡一覺,帶上點吃的,再趕路。到這裡住宿的,一般都是過去南部聯盟的兵,他們粗魯,沒有文化,無家可歸,他們也沒有親人,四處流浪,尋求工作。
在這裡過夜的還往往有面色黝黑、飽經風霜的農村婦女,帶著一大群金黃頭髮、默不作聲的孩子。這些婦女在戰爭中失去了丈夫,丟掉了農場,正在到處尋找失散的親人,令人吃驚的是附近有時還會出現外國人,他們不會講或者只會講一點英語,他們是聽了花言巧語,以為南方的錢好掙,才到這裡來的。有一天,一個共和黨人在這裡過夜,起碼嬤嬤非說他是個共和黨人,她說共和黨人她能聞出來,就像馬能聞到響尾蛇一樣,當然誰也不相信嬤嬤說的這一套。因為大家認為媚蘭慈愛也會有個限度,至少大家希望如此。
那陌生人走進後院時,思嘉正在側面的迴廊上,懷裡摟著小女兒,在11月微弱的陽光下曬太陽。思嘉一看見他就想:“是的,他一定是媚蘭的那幫瘸退狗。他還真是個瘸子呢!“這個人裝著一條假退,走起路來和威爾一樣,一拐一拐的。他是一個高個子的瘦的老頭,頭髮已經脫落,頭皮紅得發亮,看上去很髒,灰白鬍子長得可以塞到腰帶底下。他滿臉皺紋,面無表情,看上去60開外,但身體看上去還較確朗。
此人其貌不揚,雖然裝了假退,走起路來卻和長蟲一樣快。
他上了臺階,朝思嘉走來,還沒講話,思嘉發現他鼻音很重,帶捲舌音,這在平原地帶是很少見的,因而斷定他是在山裡長大的。他的衣服雖然破舊不堪,卻和大部分山裡人一樣,有一種沉靜而高傲的神氣,決不容許別人冒犯,他的鬍子上有嚼菸葉的口水,嘴裡寒著一大團菸葉,顯得臉都有些變了形。他的鼻子又窄又高,兩道眉毛下邊是一個空洞,腮幫子上有一條很長的傷疤,形成一條對角線,一直插到鬍子裡。另一隻眼睛很小,冷淡而無光,那是一隻呆板無情的眼睛。在他的腰帶上掛著一支沉甸甸的手槍,很顯眼,破靴子的口上還露著一把單刃獵刀的刀柄。
他冷冷地回敬了思嘉一眼,隔著欄杆啐過一口痰來,這才開始說話,〃他那隻獨眼中有一種蔑視的眼光,但不是蔑視她個人,而是針對整個女性。〃“威爾克斯小姐讓我來給你幹活,〃他簡捷地說。他說起話來結結巴巴,好像不習慣於說話,說得很慢,很費勁,〃我叫阿爾奇。〃“很抱歉,我沒有活兒給你幹,阿爾奇先生!““阿爾奇是我的名字。〃“請原諒,那你姓什麼?〃他又啐了一口痰,〃這不干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