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們怎麼將我嫁給這樣的男人!
生死相許又如何?(2)
我只知依足人的規矩,救我相公出來,拼上千年道行也在所不惜。
身無牽掛,一心明亮。白蛇這樣的女子,與其說她是在愛許仙,不如說她是要在許仙身上驗證她對人世情愛的理解。
可憐的許仙,到最後不過是一道求愛方程式。
不知為何在讀《日月》時,想起李碧華的《青蛇》,徐克的《青蛇》,王祖賢的“白蛇”,張曼玉的“青蛇”。那青碧碧著了衣裙,西湖邊,柳腰擺裙兒蕩的尤物。愛她稚弱天真,一心想知道情為何物,憐她觸碰到真相時落下一滴清淚,敬她一劍捅了許仙,無辜而決絕地說:“你該去陪姐姐。”然後轉頭對一臉驚愕的法海說:“我來到世上,被世人所誤。你們說人間有情,但情為何物?真可笑,連你們世人都不知道。等你們搞清楚了,也許我會再回來。”
不理會身後那一句戀戀的“小青……”
他不捨,她舍。
翻身下水,以東方不敗墜崖同樣悽豔的姿勢,告別了這世上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男人。
沒有什麼是在劫難逃。所謂在劫難逃只是自己捨不得鬆手的藉口罷了。他若果真是你的劫,也要你心甘情願在裡面不出來才行。
不要去學《日月》中悲慼的女子,即使她是像莊姜一樣的絕色美人,可是你要知道,一個絕色女子若沒了風骨,她還不如開在峭壁的山花。
離得開了你,讓我堅強(1)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飛,頡之頏之。之子于歸,遠於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
燕燕于飛,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送於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淵。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鄴風·燕燕》
《詩經》是要映著春秋的風月去讀的。當衛風(鄴地後來歸屬衛,鄴風也可稱衛風)演到《燕燕》這一篇時,莊姜的一生也將闔幕了。莊姜因何而見棄於莊公不得而知,然而,她不能生育這一條,卻是明證。無所出,已足以讓莊公有藉口疏遠她,去親近別的女人。於是,莊公忙不迭地納了妾,從生了公子完的陳女戴媯,到生了公子州籲的寵妾,身邊女人絡繹不絕。
《燕燕》的詩意,詩序稱:“衛莊姜送歸妾也。”鄭箋詳解之曰:“莊姜無子,陳女戴媯生子名完,莊姜以為己子。莊公薨,完立,而州籲殺之,戴媯於是大歸,莊姜遠送之於野,作詩見己志。”這一說法影響了後世很長時間。博學如辛棄疾,在《送茂嘉十二弟》中還用到“看燕燕,送歸妾。”將莊姜送歸妾事和昭君出塞、陳阿嬌幽閉長門宮並舉,作為別離的著名典故。且不管這種理解是否有偏差,有一點是明顯的,在辛棄疾的時代,這種說法是通行的。
先順著這解釋來讀,前三章可以解釋得過去,前三章反覆寫送別的情景。假設這人是莊姜,她送戴媯到郊野,望著戴媯南歸的身影,淚落如雨。天空雙雙飛翔起落的燕子,看起來是那麼親密,與其說莊姜以詩言志,不如說她由戴媯的遭遇和眼前所見想到自身遭遇更真實一些。她這樣傷心,悲切,實在是情有可源。戴媯被遣返,已經夠讓她兔死狐悲,可是顯然她自己比戴媯還要慘三分。夫死無子,戴媯可以被遣返孃家。而她一樣無依無靠,卻還要流連外國,因為是國母,又是寡婦,按照禮法不能回孃家,要在州籲手底下屈辱求生。
可是最後的一章怎麼去解釋呢?莊姜會誇讚戴媯賢良淑德已經夠奇怪,哪有女人會如此誠摯熱情地誇獎自己情敵的?丈夫在世時以禮相待是被禮法身份限制,逼不得已,不得不裝出的寬和大方。丈夫都過世了,不撕破臉鬥個你死我活就是有教養的女子了,哪還能這樣情深眷戀?不過我能理解詩序和鄭箋理解上的偏差——解這詩的,都是有學問的男人啊!他們早以習慣用男性理想的標準和需要來要求女人,理解《詩經》了。他們太不瞭解女人。
男人歡喜的,應該就是這樣的“莊姜”吧,可以做為標本的女性。美貌還不夠,要賢德大度來錦上添花。幫著丈夫安置小妾,送別時還要姐妹情深依依不捨——太一廂情願的意淫了吧!這樣的女人還是女人嗎?不妒忌的,還是女人嗎?再說,莊姜會自稱寡人嗎?
這樣天真的解讀,連男人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所以後來也出現一些不同的意見,如《列女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