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公聽了張進的話,驚訝地反問:“你從哪裡得知我被張保仔劫持?我這才剛從張保仔家獲救逃出。”張進一邊吩咐嘍囉擺設交椅,請林公上座,一邊說道:“有名捕金順全曾來此地查訪大人的蹤跡,所以我知曉此事。那張保仔本是海盜出身,投誠後,朝廷命他下海剿滅海盜,可他與海盜本就是同黨,根本不抓海盜,專門抓捕私鹽販子,卻謊報成海盜。自從他調署臨沂協鎮以來,更是肆意搜刮平民,無惡不作。百姓因他是現任官員,敢怒不敢言。就連我們看他行事,也覺得實在過分。大人暫且在此稍作休息,我派人出去查探清楚,以防張保仔一不做二不休,派兵在半路截劫,再生事端。”林公見他誠意十足,只好答應。張進隨即派了四個嘍囉,分別前往臨沂到利國驛的各處要道,秘密查探是否有官兵埋伏,一面與林公、林恩一同來到客室,設筵為林公壓驚,還殷勤勸酒。
林公詢問他的姓名,並勸他棄惡從善。張進說道:“大人若能寬恕我的罪過,我願為您效犬馬之勞。”林公說:“你必須妥善解散手下弟兄,資助他們返鄉,屆時你到蘇州來見我,我定會給你安排武職差使。”
張進連聲道謝並敬酒。林公回想兩次化險為夷,也頗感欣喜,多喝了幾杯。飯罷散席後,他感到十分疲倦,便在炕上打盹。
一覺醒來,紅日已經西沉。張進趕忙稟報,路上並無官兵埋伏,請大人啟程回館,以免差官們四處尋找。林公於是起身告辭,帶著林恩走出寨門,在原車中坐定。張進騎馬護送了一段路,才返回山寨。後來張進解散弟兄,到林公轅門充當旗牌,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林公乘車來到利國驛驛館門前下車,一眾旗牌迎接,見林公平安歸來,喜出望外,紛紛上前叩見請罪。林公讓他們起身,吩咐賞給車伕十兩車資,然後帶著林恩進入驛館內坐下。林公沒看到李廷玉,便問旗牌:“廷玉去哪兒了?”旗牌回答:“昨晚他趕往臨沂尋訪大人,還沒回來。”林公聽後,雖為廷玉擔憂,但也無計可施,只能在驛館中等待,一直等到半夜才就寢。八個旗牌不敢睡覺,坐在房外守夜。林恩也不敢安睡,坐在李廷玉的榻上。直到東方日出,李廷玉才騎馬歸來,下馬進入驛館,自有下人將馬匹牽去喂料。李廷玉得知大人早已回來,十分歡喜,急忙走進房內,瞥見自己臥榻上坐著一人,年紀約二十多歲,面色微黃,眉清目秀,鼻正口方,卻不認識,便拱手問道:“足下貴姓?可是護送大人回來的?”
林恩便將自己的姓名以及救大人出險的經過詳細講述了一遍,李廷玉誠摯地道謝。此時林公被他們二人的談話聲驚醒,起身下床,李廷玉上前請罪。林公說道:“昨晚我等到半夜,不見你回來,十分焦急。你此次去臨沂,可曾到過張賊的公館?”李廷玉回答:“去過了。我擒住一名男子追問,才知道大人已經脫險,還得知張賊畏罪潛逃,藉口母親去世奔喪,昨天就攜家眷北上了。”林公說道:“此賊不除,終究是後患。但此刻他已畏罪潛逃,只好暫且擱置,趕路要緊。”說罷,林公洗漱完畢,吃了些早點,便套車啟程。一路平安,直至蘇州。
蘇州城的文武官員早已接到林公到任的紅諭,屆時都出城迎接。林公換乘大轎入城,來到行轅休息,接見僚屬,並選了吉日接印視事。
到了接印那天,林公換上冠服前往轅門,護理巡撫梁章巨派揚州知府黃在厚、撫標中軍參將吉祥保,送來關防、王命、旗牌、文卷等,交給林公接收。一面傳齊執事人員,在大堂恭設香案。林公整理衣冠走出大堂,面向北方行三跪九叩首大禮,恭謝聖恩,接著接過官印,接受僚屬參拜祝賀。城中的巨紳也陸續前來道賀。次日,林公按慣例前往各廟拈香,順便視察城垣,並回拜各位紳士。如此忙碌了三天,才開始批閱各縣的錢穀案卷。林公從前曾任江蘇藩司和臬司,深知蘇省刑名、錢穀事務頭緒繁雜,而且一省設有兩個藩司,同城又有三個知縣,錢穀事務之繁重,全國無出其右。若要認真清理,比刑名事務更難著手。刑名有事實可依,即便有冤獄,只要細心詳查複審,自會水落石出。而錢穀方面,額賦繁重,弊端叢生,不僅州縣存在浮收現象,旗丁刁難、胥吏侵吞、劣紳包攬等問題也屢見不鮮,各縣已習以為常。還有運漕船戶,號稱糧幫,人數眾多,常因械鬥鬧事,在漕船經過之處干涉漕政。致使昔日被視為利源的江蘇,如今成了財政漏洞。漕額越大的州縣,倉庫越不完善,百姓拖欠賦稅情況嚴重,催繳無門。林公辦事向來認真,認為漕糧關乎國家正稅,豈容刁民抗繳,於是嚴令各州縣,每到糧船裝運之時,漕糧數額必須顆粒不少。州縣催繳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