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的肩膀,真想因為她把我嚇成那樣而朝她大喊一通,此時此刻,同樣無端的憤怒在我的胸中翻騰。我想使勁地搖晃我的母親,直到她的牙齒都嘰裡咕嚕地掉出來。“你怎麼能這麼說?”我不客氣地說道,赫普吉巴肯定告訴你我回來了,還沒等我進家門,你就跑走了。你也把我給嚇死了。”“啊,看在上帝的分上,我沒想嚇唬你。我只是需要把這東西處理了。”這東西。這東西是什麼?我開啟手電筒,把一束光線照在蛋黃醬瓶子上。她那被切斷的手指躺在裡面。手指看上去很乾淨,指甲顯然用銼刀修整過。我把瓶子舉到眼前,看到傷口邊緣的面板已經收縮,一根白色的骨頭支出來。我感到一陣噁心,類似早晨的感覺。我閉上眼睛,沒有說話,母親繼續在冰冷的地上挖著。我終於開口說道:我不知道你在這裡做什麼,但是,你身體不適,你需要跟我回家去。”我突然感到兩眼模糊,精疲力竭。“你說我身體不適是什麼意思?”她說,我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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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節:美人魚椅子(19)
“真的嗎?從什麼時候起,你故意把自己的手指切斷,還算是一切正常?”我嘆了口氣。“我的上帝呀!”她猛地朝我轉過身來。“為什麼你不去拜訪別人?”她用傷人的語調說道,沒人請你回來。”“凱特讓我回來的。”“凱特最好少管別人的閒事。”我用鼻子哼了一聲。“哦,那你就等著吧。”我聽到她的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笑聲,那是我已經好久沒有聽到的令人心醉的聲音。不知為什麼,那聲音將我心中那堵憤怒的小牆一下子推倒了。我將身體挪過去,我倆的肩膀挨在了一起,我把手放在她仍然握著湯勺的手背上,我以為她會把手甩開,但是,她沒有動。我摸到了她手上凸出的細骨頭和縱橫交錯的血管。“我很抱歉。為了所有的一切,”我說,我真的很抱歉。”她轉過身來望著我,我看到她眼裡湧出了淚水,兩眼像鏡子一樣閃亮。她是女兒,我是母親。我們顛倒了自然秩序,我無能為力,無法將它矯正過來。想到這個,我心中一陣刺痛。我說:告訴我。好嗎?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對自己做這種事。”她說:“喬——你的父親,”然後,她的下顎垂下來,好像他的名字壓在她的嘴上太過沉重。她望了望我,又試著開口。“多米尼克神父……”她說道,但是,她的聲音漸漸地消失了。“什麼?多米尼克神父怎麼了?”“沒什麼。”她說,不再說下去。我想象不出她心中隱藏著什麼樣的痛苦,或者,多米尼克神父與此有什麼關係。“我今天沒有領聖灰。”她說道,我想起來,我也沒有。自從我父親去世之後,我今天是第一次沒有去參加聖灰星期三的禮拜。
她撿起湯勺,重新挖起地來。“泥太硬了。”“你準備把你的手指埋葬起來嗎?”我問道。“我只是想把它放在一個洞裡,用土埋起來。”你母親如果說魚會飛,你就說,是的 ,夫人,魚會飛。我從她手上把挖土工具拿過來。“那就這麼著吧。”我接著她在雕像底座旁邊挖開的洞繼續挖起來,一直挖到大約六英寸深。她擰開瓶蓋子,拿出自己的手指。她將手指舉起來,我們兩人一起望著它,母親的臉上帶著一種陰沉的敬意,而我卻感到無可奈何,近乎麻木。我們正在埋葬我母親的手指,我跟自己說。我們在花園裡埋葬一隻手指,而且,同我父親有關。同多米尼克神父有關。我覺得,我們甚至可能把手指尖點著,讓它像一根小蠟燭般燃燒,我一點都不會覺得更奇怪。母親將她的手指放進洞裡,指節朝上,她用自己那隻沒受傷的手指沿著斷指輕輕地撫摸著,然後,用挖出來的泥土把斷指埋上。我望著斷指消失了,腦子裡留下了一個形象,地上出現了一張小嘴巴,張開又合上,將我母親不能再容忍的自己的一部分吞噬掉了。地上鋪滿了乾枯的玫瑰花瓣,宛如蠟燭上滴落的紅色火焰。我用手輕輕地抓起一把。“記得你本是塵土,終將歸於塵土,”我說道,把一枚花瓣按在母親的前額上,然後,按了一枚在自己的頭上,“現在,你領過聖灰了。”母親朝我微微一笑。花園裡一片寂靜,然而,我們誰都沒有聽到他的到來,一直到他即將走近我們的身旁。我和母親同時抬起頭來,看到他從雕像背後走出來。他從黑暗中走出來,穿著戒袍,身材修長,一張臉在透明的夜色中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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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站起來,母親仍然坐在地上。那修士低頭望著她。他起碼有六英尺一二身高,面容清瘦,臉上帶著一副運動員全神貫注的表情,他也許曾經是一名游泳健將,或者是一名長跑運動員。“奈爾?”他說道,你沒事吧?”他沒有問我們在幹什麼,兩人在黑夜中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