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目光再一次移到椅子扶手上,裝出一副對美人魚——整個翅膀和魚尾之謎——全神貫注的模樣,其實我心裡清楚他仍然在盯著我看。“你相信那個坐在椅子上祈禱便能得到回答的傳說嗎?”我問道。“從靈驗方面來講,我不相信。”“你不像遊客們那樣坐在椅子上祈禱,我可以這樣理解嗎?”“我應該說,我以其他的方式祈禱。”“什麼方式?”我問道,話一出口便意識到,這聽起來多麼唐突啊。我敢肯定,自己從來沒有向別人打聽過他們的祈禱生活。“托馬斯·默頓曾經寫過,鳥是他的祈禱,我猜想,我也有同感。當我在沼澤地裡時,我的祈禱最真誠。那是唯一能夠在我的靈魂中引起反響的祈禱。靈魂。這個詞在我的心中迴盪著,我很想弄明白——就像我時常想做的那樣,它到底是什麼東西。人們總是在談論它,但是,有誰真的知道它的含義嗎?有的時候,我想象它是一個在人的身體中燃燒的指示燈——從人們稱作上帝的那個無形空間中掉出來的一點火種。或者,它是一塊溼軟的物質,比如一塊黏土或一個牙齒模型,上面積累著一個人的經歷——無數幸福、絕望、恐懼和美好瞬間的刻痕。我很想向他請教這個問題,但是,我們頭頂上鐘樓裡的鐘敲了起來。他走到走廊裡,然後,朝我轉回身來,甚至從那麼遠的地方,我也能夠看到他眼裡的藍色光芒。“我雖然不坐在美人魚椅子上祈禱,但是,我要說明一點,這並不意味著它缺乏神力。”鐘聲又響起來。他朝我微笑著,將兩隻手插進藏有馬克斯的網球的胸幅裡,然後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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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節:美人魚椅子(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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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修士離開之後,我在美人魚椅子上坐下來。椅子很硬,很不舒服;有人說,它是用一整塊樺木製成的,我覺得這說法不足信。我將自己的脊背靠到椅背上,感到腳尖離開了地面。在教堂的另一側,修士們詠唱起來。我聽不出他們唱的是不是拉丁語。他們的聲音如波浪般湧過來,充滿了這拱形的禮拜堂。我的思緒一定盤旋到了天花板上,同聲一齊在那裡迴盪了一會兒,因為我突然感到自己的注意力被猛地拉回到身體裡。我察覺到,我的身體被喚醒了,充滿了活力。我感到自己好像正在奔跑,但是,我紋絲未動。我周圍的一切似乎都燃燒起來,開始呼吸——顏色、邊角,以及斜照在我肩膀上的斑駁光線。我把兩隻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正好在美人魚的背部曲線與魚尾融匯交接的地方。我的手指上下左右移動著,直到我把兩條硌硌稜稜的木雕魚尾巴像韁繩一樣緊緊地握在手中。我心中有一種感覺,我想讓自己停下來,同時又想讓自己自由馳騁。我對托馬斯的感情一直含糊不清。我一直讓這感情像船底的濁水一樣在心中攪動,但是,此時此刻,我坐在美人魚椅子上,感到所有的渣滓都沉到了水底,一切變得清晰起來。我想要他,心中的渴望近乎瘋狂。當然,當這念頭一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我便立刻感到一陣迴腸蕩氣的震撼,一股徹心透骨的噁心,然而,在心靈的召喚面前,我的羞恥卻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好像什麼東西衝破了一堵牆。我想起了馬格里特的那幅油畫,一節火車頭風馳電掣地從壁爐裡衝出來。應答輪唱的讚美詩歌聲在空中迴盪。我讓自己慢慢地深吸一口氣,等待美人魚椅子名副其實地做點什麼,創造一個奇蹟,讓我心中那不可遏制的情感平息下去。然而,我的慾望似乎變得更加強烈了。我提醒自己,我渴望得到的那個人並不是休。我甚至不認識他,確實如此。但是,我覺得自己很瞭解他。瞭解他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東西。好多年前,當我遇到休的時候也是這樣。彷彿久逢知己。愛上休,宛如患了一場瘋病。我被他吞噬了,幾乎相思成疾,無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情,而且無藥可治,雖然我也沒想去治。當你墜入愛河的時候,你是身不由己的。你的心隨心所欲。它擁有自己的自主權,像一個獨立王國。空氣中煙氣氤氳,中世紀的歌聲正在迴盪。我想象托馬斯站在唱詩班座位裡,那種被吞噬的感覺湧上心頭,心中的渴望不能自制。最糟糕的是,我感覺到我正在將自己交給這一切,交給那即將來臨的事情。交給一場大歡喜,交給一次大劫難。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嚇了一跳,我這麼說還是輕的。我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還會愛上任何人。剛才,當托馬斯詢問我的情況時,我無法回答,我現在想,是不是因為我的自我意識正在崩潰。我回到海島上,一切都分裂瓦解了。我閉上眼睛。停下來。停下。我並沒有想去祈禱,但是,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忽然想到這也許就是一個祈禱,我心中一時間充滿了童稚般的希望,好像無論那是一種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