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將那份秘錄貼肉揣入懷中。
兩人計議多時,忽見簾籠一挑,一人大步而入,笑道:“知府大人,深夜喚在下前來,不知何事?”呂方打量了一眼來人,不由心底喝一聲彩:“好一個燕趙悲歌俠士!”這人三十出頭,紫膛臉孔,肩闊背挺,只一個照面,一股剛硬之氣便迫人襲來。
“英揚老弟,你來得正好!”楊關毅笑著上前,拉著那人的手,請他入座,又對呂方道,“呂先生想必不知,英揚弟與我相交時日雖淺,卻大是投緣。”經他一引薦,呂方才知,這紫膛臉的大漢竟是名震山東的豪俠“一刀九鼎”譚英揚。楊關毅也不隱瞞,將呂方要進京告狀之事對譚英揚說了。譚英揚性子頗有幾分傲慢,只對呂方略略點頭,並不多言。
“請英揚老弟來,”楊關毅又嘆道,“是要以一件大事相托!”他一直沉毅如鐵的臉上忽地有些黯然,沉聲道:“我將小女清鈺託付給英揚老弟,請你護著她到京郊的忘憂山莊。我恩師陳閣老致仕之後便在那裡隱居,他見了我書信,自會全力照料小女……”譚英揚不由驚道:“大人,好好的,怎麼要將小姐送往他處?”
“好好的?”楊關毅低嘆道,“我大明朝綱給錢彬之輩禍亂多載,天下哪裡還當得起這‘好好的’三字?依著錢彬的手段,這兩日間孫巡撫的人一到,便要將我抄家問罪。在錢彬的眼內沒有大明律,他定會趁著官司未定時,百倍荼毒我的家人。清鈺才十七歲,實不宜留在此地。”
呂方此時才知這位楊知府處境之苦,但聽他沉鬱的聲音中別有一股剛硬之氣,心內更增敬意。忽聽楊關毅轉頭招呼一聲,簾籠內便響起低低的一聲嬌應,身側環珮聲響,一抹淡綠色的身影款款而來。呂方知道是小姐楊清鈺出來了,忙側過身子,並不看她。
楊關毅卻不拘俗禮,將女兒給二人引薦了。楊清鈺給呂譚兩人萬福問候,她柔柔的聲音極是好聽,卻含著一抹悲慼,想必早聽其父說了變故。呂方拱手還禮,始終低頭垂目,只瞧見一襲淡綠羅裙在眼前微微屈膝。譚英揚倒極是爽快,大大方方地掃了楊清鈺幾眼,笑道:“大人,令愛生得這般美貌,只怕長途遠行,有些不便。該當換作男裝才好。”楊關毅苦笑道:“這倒是,我可疏忽了。”便吩咐劉管家去給小姐找尋衣物。楊清鈺向譚呂二人一個萬福,默然退下。她才出花廳不久,隱隱地便聽後宅傳出一片女人的哭聲。稍時她換了一身書生打扮,重又歸來,臉上已全是淚痕。
收拾已畢,父女二人灑淚作別。譚英揚想到呂方也要進京,那忘憂山莊也在京郊,便請他一同上道,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呂方慨然應允。
楊關毅隨著呂方走到院中,忽地昂頭望天,道:“呂先生,當今這乾坤,恰如這沉沉暗夜,昏黑得看不到頭。但總須有人不惜銳身赴難,為天下百姓,將這暗夜捅破,透出些光明來。”呂方聞言,只覺一股熱浪衝上了胸口,朗聲道:“大人之言,晚生謹記於心。楊大人都不顧身家性命,晚生又何惜此頭?”
楊關毅點點頭,睜大微紅的雙眸瞧了他片晌,忽地向他跪下。呂方大吃一驚,忙上前扶住,道:“大人這是為何?”楊關毅仍強掙著跪倒,道:“先生為社稷蒼生甘冒奇險,關毅也為大明社稷和萬民百姓,拜謝先生!”呂方胸中一熱,忙道:“大人這話,讓晚生如何擔待得起。”見楊關毅已叩下頭來,忙也跪倒磕頭還禮。院子裡的冷風獵獵嘶叫,便在深邃淒冷的秋夜裡,兩個人對拜了三下。
譚英揚跨上騾車,親自執鞭。呂方和楊清鈺則鑽入廂內,呂方請楊清鈺坐在裡端,自己靠外坐了。顛簸的車廂內一片昏黑,呂方聽得低低的啜泣聲,偶一回頭,便見點點星芒樣的淚花幽幽地閃。他心內又是歉疚又是憐惜,想勸她兩句,但口唇張了張,終究沒有開口。
這兩匹青騾膘肥耐跑,載著三人疾奔了大半夜,便出了青州境地。呂方鑽到車前,要替換譚英揚,讓他歇歇,但他不通駕轅之術,便坐在身旁,一邊看他抖鞭駕車,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嘮。
北地深秋,日頭出來得晚,那抹曙色暗淡得薄霧一般,官道上冷寂寂烏沉沉的。譚英揚奔忙一夜,兀自氣旺神足,聽呂方問起這“一刀九鼎”的綽號來歷,哈哈一笑:“七年前在山東,在下一位做買賣的朋友得罪了商道豪紳。九鼎山的黑道強人受那豪紳所託,將我朋友打成重傷,更擄去了妻女。朋友找到我時還剩下一口氣。老子連夜拍馬去尋那九鼎山的強人,那九個漢子都是金鼎派的高手,每人都是橫練功夫外加一把金鼎大槊。老子二話不說,苦鬥半晚,將這九人全都砍了。我那朋友看了我連夜提來的九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