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也不是西度甘肅,遠行新疆,卻也不免借古人酒杯,盡興一唱:“渭城朝雨選�岢荊�蛻崆嗲嗔��隆H熬��∫槐�疲�鞽鮁艄匚薰嗜恕!�
酒也許喝過了,但不是西出陽關,而是西去延安。那裡是一個大家庭,“故人”很多,正等著他們去呢。
米脂到了。米脂地處無定河(黃河支流)中游,是陝北的富庶之區。縣城建在黃土高原上,建築風格古樸、漂亮。城裡有四座紅漆牌坊,像北京的四牌樓一樣。這種情景,使從敵後遠來的孫犁產生了一些感慨:“敵後的縣城,城牆,我們拆除了,房屋街道,都遭戰爭破壞;而此地的環境,還這樣完整安靜。我躺在米脂的牌坊下,睡了一覺,不知夢到何方。”①
夢到何方呢?既然連夢中人自己都不知道,我們也無法替他回答。我們知道的是:故鄉離得很遠了;他生活了有五年之久的那個第二故鄉,也離得很遠了;他就要去的這個新地方(當時,全中國人民都在嚮往著這個地方),有些什麼在等待著他呢?在夢中,他也許回到了先前的故鄉去,也許迫不及待地提前進入了還沒有到來的新天地,總之,這個已進入而立之年的感情豐富的人,是不會使自己的夢做得索然寡味的。
人生幾次月兒圓
初到延安的時候,他在魯迅藝術學院文學系做研究生。魯藝創立於1938年,初設戲劇、音樂、美術三系,後來增設文學系,改稱魯迅藝術文學院。1943年春並於延安大學,成為延大文藝學院。但是,由於魯藝的巨大影響,便一直保持著它的獨立的名稱。
孫犁來到魯藝文學系學習的時候,何其芳也在那裡。他原是系主任,由於正在休養,舒群代理他的工作。何其芳已經不記得抗戰初在冀中的那次會見,孫犁也沒有提過。不過,孫犁住在東山頂上一排小窯洞裡,何其芳住在下面一層原天主教堂修築的長而大的磚石窯洞裡,相距很近,倒是常見面的。懷著過去讀《畫夢錄》的印象,孫犁總以為他沉默寡言;後來雖然知道他參加革命後文風變得明快,也並沒有根本改變這種印象。到了延安,才知道他非常健談,非常熱情,是個典型的四川人。而且還像一位多年從事粉筆生涯的教師,對問題論辯有方,對學生誨而不倦,對工作勇於任事。由此,孫犁得到一個經驗:不經接觸,僅從一時的文章來判定某人,常常是不準確的。
邵子南是另一個給他留下了突出印象的四川人。他們還在晉察冀時就認識了,初次見面就高聲喧嚷:“久仰——真正的久仰!”但孫犁想,“我到邊區不久,也並沒有什麼可仰之處,但在此以前,我已經讀過他寫的不少詩文。所以當時的感覺,只是:他這樣說,是有些居高臨下的情緒的。”①但從此也就熟悉起來,相互也很關心。
他和邵子南大體同時來到延安,最初都住在東山頂上兩間相鄰的小窯洞裡。每逢夜晚,孫犁站在門外眺望遠處的景色,偶一轉身,就可以看見邵子南那被油燈照得通明的小小窗戶。孫犁知道,那準是他一個人在寫作,如果有客人,他那一口四川話就會聲聞戶外。孫犁喜歡獨處,尤其不耐聒噪,所以,當代系主任舒群因為合併宿舍,建議他和邵子南合住到山下一間很大的磚石窯洞的時候,他表示不願意搬。他也知道,如果先去問邵子南,邵子南一定願意搬,因為他相信對方沒有擇人而處的毛病:“並且,他也絕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而有絲毫的芥蒂,他也是深知道我的脾氣的。”②在延安,他還認識了美術系的一位畫家馬達。馬達最初在上海從事木刻藝術,在當時,木刻藝術是一項新興的進步的事業,曾受到魯迅先生的積極支援。孫犁因為愛好革命文學,也連帶愛好了木刻,青年時代買了不少木刻作品。他一直認為,在《魯迅全集》裡,那張魯迅先生與“一八藝社”(由杭州藝術專科學校部分學生組成的木刻藝術團體)的合影中,有一位胸前垂著領帶的、面型樸實厚重的青年,那就是馬達。
馬達也沉默寡言。兩個沉默寡言的人住在一個大院子裡,又同在一個小食堂吃飯,並沒有多少話,也互相沒有串過門。但是,他們的眼睛和心靈,似乎並不沉默,都對對方相當瞭解。差不多十年之後,有關方面在天津馬場道找了一處住房,以為他們兩人性格相近,職業相當,要他們搬在一起住。因為孫犁猶豫不決,兩人都沒有搬成。不久,又在昆明路給他們找了一處,叫孫犁住樓上,馬達住樓下。這一次,馬達先搬了進去,孫犁的妻子也打掃了廚房、廁所,後來因為聽到一些不利的話,孫家又不想搬了。為此,馬達曾找孫犁動員了兩次,也沒有成功,他只好和別人住在一起了。從這一次,孫犁看到,馬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