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前來出席祈雨大典的諸國王公顯貴, 尚有不少逗留在城內, 隨同的僕從夜來無事, 三三兩兩聚集在茶館裡瞎吹牛皮、亂侃大山, 談論著令各人興奮的話題, 當然還有關於唐納古喇冰川神奇消融的事情。
忽然, 這家茶館裡所有喧鬧嘈雜的聲音, 一下子消失變得無比安靜起來, 人們的目光幾乎不分先後望向門口, 宛如中了魔咒似的, 目不轉睛盯著門前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有那天生色急的, 甚至失態地張大了嘴巴。
每個人的心頭, 同時用西域語浮現起“美若天仙”的讚歎, 又不自禁地覺得一個“若”字, 實在有些褻瀆了這位青裳少女,即令天上的仙子果真謫入塵世, 也未必有她這般的清麗絕俗, 風姿秀雅。
猛聽有人“啊喲”呼疼, 從位子上跳起來又咕咚摔在地板上。原來一個添茶送水的夥計已瞧得神魂顛倒, 立定倒茶, 保持姿勢, 持續注水、注水…… 直到滾水溢滿茶碗, 再淌到桌面上, 又滴落到了那倒楣茶客的大腿上。
眾人皆都向他怒目而視, 卻不責怪斥喝闖禍的夥計, 彷彿是惱怒於這茶客高聲的喊叫, 會嚇跑門前那位美女。
不由自主地, 坐著的人盡都挺直了腰桿, 力求讓麗人能清楚地瞧見自己, 那身邊有空位的更多了一份期待。而那些已坐滿一桌的茶客, 無不暗暗懊喪著惱, 恨不得一腳先將同伴踹到地上, 好騰出一張椅子。
那美女終於走了進來, 傷害眾多渴望的心靈, 她徑自走到角落裡的一張桌子前。
於是, 眾多提到嗓子眼的心、感到萬分失落的主人們, 齊齊將目光射向那個能與如此美女同桌品茗的幸運傢伙。似乎直到此刻, 他們才發現茶館裡還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燃燒著火焰的眼神, 卻無法將坐在桌邊的那個黑衣青年點燃; 這個用傲慢贏得青睞的傢伙, 居然視若無睹般地, 只低頭盯著自己手裡轉動的粗陋茶碗, 怔怔出神。也許, 他, 失去了感覺, 一個男人面對美女時, 應該被引發的感覺。
青衣美女嫣然而笑, 好像點亮了夜空的繁星, 讓滿屋的燭火黯然失色。她立在桌前, 並沒有立即坐下, 而是先問道:“林兄, 我可以坐麼?”
敢情這兩人竟是舊識? 難道這位秀麗絕倫的青裳少女, 竟是專程來會黑衣青年的? 一想到這兩個可能, 眾人莫不在沮喪中多增了幾分忿忿不平。
黑衣青年這才抬起了頭道:“我在雍野時欠過你一壺美酒, 今日正好還過。”
青衣美女淺笑道:“林兄的酒帳記得真是清楚, 那好像已是兩年前的舊事啦。”
黑衣青年淡淡道:“是啊, 你我也該有兩年未見了。”
他抬手變戲法一般從袖口裡取出一袋鼓鼓的皮囊, 拔去塞子, 登時一屋飄香。
青衣美女讚道:“好酒, 如果我猜得不錯, 這該當是出自天石宮的‘雲石佳釀’?”
黑衣青年取過一隻空碗注滿酒, 笑了笑才道:“從什麼時候起, 天宗的雁仙子成了聞香知味的酒中仙子?”
雁鸞霜故作無奈地搖搖頭, 嘆息道:“有什麼法子, 近墨者黑, 鸞霜碰上林兄, 豈能不知酒經?”
黑衣青年笑而不語, 心道:“她必定是知曉我來此之前曾到過天石宮, 故此一聞酒香, 就能猜到出處。”
忽聽桌底下“吱吱”一叫, 有隻一尺來高的金色猿猴, 從黑衣青年的膝上迫不及待攀到桌面, 盯著酒囊的小眼中, 跳躍著與剛才眾多茶客相同的渴望。
黑衣青年拍拍金猿的小腦袋, 安慰道:“放心, 少不了你老兄的。”順手又取了個碗倒上。
旁邊桌上, 一個身穿華美武士服的虯髯男子“啪”地拍案而起, 用生澀的中土官話喝道:“聖城之內嚴禁飲酒, 還不倒了?”
黑衣青年理也不理, 舉碗向雁鸞霜招呼道:“雁仙子, 請─ ”
那隻小金猿更連朝武士齜牙的工夫都省了, 聽得招呼, 把大半個身子探到碗口, 喝得咋吧咋吧作響, 卻把屁股對準武士,小尾巴在空中左右搖晃。
虯髯武士勃然大怒, 這黑衣青年實在令他看不順眼, 又見他的裝束明顯是個外鄉人。當下闊步上前, 探手扇向對方大罵道:“中土蠻子, 聽不懂人話嗎?”
人人都在等待, 這五大三粗的虯髯武士一巴掌拍下, 黑衣青年身倒酒灑之時轟然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