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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段瀾自行用飯,那兩人應了退下。

辛如鐵盛好飯放在凌絕心面前,又把他愛吃的菜也每樣夾了些放在飯面。看著辛如鐵自然而然的動作,凌絕心突然想到,這麼多年來,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總是辛如鐵在忙碌。他只需要一直埋著頭吃,碗裡就會不停出現他喜歡吃各種菜餚——魚是挑了刺的,蝦是剝過殼的,菜是最嫩的,肉是最精的……至於辛如鐵自己都吃了些什麼,他竟一點兒也不知道。

突然就有一股酸熱的感覺衝上眼眶,凌絕心連忙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吃起飯來。

他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配做辛如鐵的哥哥。

他味如嚼蠟地扒著飯,偷偷地抬眼看辛如鐵。辛如鐵的神情淡淡的,不時伸箸,但所夾菜餚大多都到了凌絕心碗裡,自己吃進去的全是素菜,而且分量極少。

凌絕心吃了一陣,突然把手上的碗往桌面重重地一放。

辛如鐵一怔,也放下碗筷:“怎麼了?”

凌絕心盯著他碗裡僅僅是略動過的飯,上面鋪著一根白菜。“你在齋戒?”

“是。”辛如鐵點頭,“最近為外祖求佛,需得齋戒。”

凌絕心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溫和些:“俗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他老人家早就連曾孫都抱上了,福澤之深厚,世間有幾人能夠?”看著他淡青的眼瞼,心裡一陣難過,“你這兩次來,形容竟比往日大大消減,可知是勞神太過。如今還不在飲食上多加保養,怎麼撐得下去!”

辛如鐵淡淡地道:“我自有分寸。”神情間竟是絲毫沒把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

凌絕心雙眉一軒,聲音裡便帶了壓抑著的火氣:“生老病死乃自然常理,我以為你應該懂得。”

辛如鐵淡淡一笑,道:“即便他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你從小聰明伶俐,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偏就要鑽牛角尖!”凌絕心終於怒氣勃發,“外祖他已經九十高壽了,就算再活十年,仍然是要去的!”

四周的空氣霎時冷卻。

沉默如同潮水蔓延,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

辛如鐵忽然輕聲問道:“你那‘碧玉齋’為什麼要叫‘碧玉齋’?”

凌絕心愣住了。

碧玉,必愈。那是他對陸真的承諾,是他對自己的承諾,是他的信仰,支撐著他度過了十五年。那兩個字,時刻地提醒著他,哪怕再苦再難,也永遠不能給自己鬆懈的藉口和放棄的理由。

他沒想到,辛如鐵會讀懂了這兩個字。

“你散盡一身真氣來救陸真的時候,心裡可會想著,生老病死是自然的常理?”辛如鐵深深地看著凌絕心,“你不辭勞苦地照料他十五年,心裡可會想著,即使他能再活多少年,仍然是要去的?”

凌絕心啞口無言。

活死人一樣的陸真,聽不到他哭,看不見他笑。可是隻要陸真還有呼吸,他就會覺得安慰;只要陸真能醒過來,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都願意。他不能解釋這樣的感情,他只知道他需要陸真活著。陸真在,他的世界才是滿的;若陸真不在了,他不知道他的依靠和寄託在哪裡。

凌絕心驀然驚覺,辛如鐵的眼神中包含了那麼深重的悲哀。他開始覺得恐慌。這些年來,他對辛如鐵的認知竟然是一片空白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辛如鐵經歷過什麼,承受著什麼。辛如鐵的快樂和痛苦,通通沒被他見過。如今,終於看到辛如鐵的痛苦,他卻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勸解和安慰他的資格。

辛如鐵站起身來,唇邊始終帶著一抹淺淡的笑。慢慢地走出門外,他微微地昂著頭,背影卻顯得那麼落寞。凌絕心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出自己的視線,沒入黑暗中。

漆黑的樹林間,朔風一陣緊似一陣。

隱約望見林外的亮光,在馬背上顛了快三個時辰的段瀾終於鬆了一口氣。因為出了這片樹林,再過二十里就能夠回到山莊了。

這一路回來,他總覺得辛如鐵有點不對勁。

儘管辛如鐵的表情平平淡淡,似乎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段瀾看得出,他的眼神中透著倦怠。那種倦怠,就算是在辛如鐵三天三夜沒合過眼的時候,段瀾也從來沒有見到過。

辛如鐵喜歡獨來獨往,從來不坐馬車。段瀾跟了他這些年,二人去什麼地方都是騎馬。只要不是太趕時間,馬兒每跑一個時辰,辛如鐵就會叫停,大家下馬歇一陣再走。但是今天從破劫谷出來之後,辛如鐵竟任馬兒一直不停地跑,到得後來,兩匹馬的腳程都已經慢得多了,顯然早就疲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