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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為什麼“要選擇就是不好”?她聽了半天聽不懂,覺得不是詭辯,是瘋人的邏輯。

次日他帶了本左傳來跟她一塊看,因又笑道:“齊桓公做公子的時候,出了點事逃走,叫他的未婚妻等他二十五年。她說:‘等你二十五年,我也老了奇Qīsuu。сom書,不如就說永遠等你吧。’”

他彷彿預期她會說什麼。

她微笑著沒作聲。等不等不在她。

他說過“四年”,四年過了一半,一定反而渺茫起來了。

在小城裡就像住在時鐘裡,滴搭聲特別響,覺得時間在過去,而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她臨走那天,他沒等她說出來,便微笑道:“不要問我了好不好?”

她也就微笑著沒再問他。

她竟會不知道他已經答覆了她。直到回去了兩三星期後才回過味來。

等有一天他能出頭露面了,等他回來三美團圓?

有句英文諺語:“靈魂過了鐵”,她這才知道是說什麼。一直因為沒嚐過那滋味,甚至於不確定作何解釋,也許應當譯作“鐵進入了靈魂”,是說靈魂堅強起來了。

還有“靈魂的黑夜”,這些套語忽然都震心起來。

那痛苦像火車一樣轟隆轟隆一天到晚開著,日夜之間沒有一點空隙。一醒過來它就在枕邊,是隻手錶,走了一夜。

在馬路上偶然聽見店家播送的京戲,唱鬚生的中州音非常像之雍,她立刻眼睛裡汪著眼淚。

在飯桌上她想起之雍寄人籬下,坐在主人家的大圓桌面上。青菜吃到嘴裡像溼抹布,脆的東西又像紙,咽不下去。

她夢見站在從前樓梯口的一隻朱漆小櫥前——櫥面上有一大道裂紋,因為太破舊,沒從北邊帶來——在麵包上抹葉醬,預備帶給之雍。(奇*書*網^。^整*理*提*供)他躲在隔壁一座空屋裡。

她沒當著楚娣哭,但是楚娣當然也知道,這一天見她又忙忙的把一份碗筷收了去,免得看見一碗飯沒動,便笑道:“你這樣‘食少事繁,吾其不久矣!’”

九莉把碗碟送到廚房裡回來,坐了下來笑道:“邵之雍愛上了小康小姐,現在又有了這辛先生,我又從來沒問過他要不要用錢。”

為了點錢痛苦得這樣?楚娣便道:“還了他好了!”

“二嬸就要回來了,我要還二嬸的錢。”

“也不一定要現在還二嬸。”

九莉不作聲。她需要現在就還她。

這話無法出口,像是賭氣。但是不說,楚娣一定以為她是要乘著有這筆錢在手裡還二嬸。她就這樣沒志氣,這錢以後就賺不回來了?但是九莉早年比她三姑困苦,看事不那麼容易。

默然了一會。楚娣輕聲笑道:“他也是太濫了。”

楚娣有一次講起那些“老話”,道:“我們盛家本來是北邊鄉下窮讀書人家,又侉又迂。他們卞家是‘將門’,老爹爹告老回家了,還像帶兵一樣,天不亮就起來。誰沒起來,老爹爹一腳踢開房門,罵著髒話,你外婆那時候做媳婦都是這樣。”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又道:“竺家人壞。”

九莉知道她尤其是指大爺與緒哥哥父子倆。也都是她喜歡的人——她幫大爺雖然是為了他兒子,對他本人也有好感。

又有一次她說九莉:“你壞。”

雖然不是“聽其辭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也有幾分佩服。見九莉這時候痛苦起來,雖然她自己也是過來人,不免失望——到底還是個平凡的女人。

“沒有一個男人值得這樣。”她只冷冷的輕聲說了這麼一聲。

九莉曾經向她笑著說:“我不知道怎麼,喜歡起來簡直是狂喜,難受起來倒不大覺得,木木的。”楚娣也笑,認為稀罕。

她是最不多愁善感的人,抵抗力很強。事實是隻有她母親與之雍給她受過罪。那時候想死給她母親看:“你這才知道了吧?”對於之雍,自殺的念頭也在那裡,不過沒讓它露面,因為自己也知道太笨了。之雍能說服自己相信隨便什麼。她死了他自有一番解釋,認為“也很好”,就又一團祥和之氣起來。

但是她仍舊寫長信給他,告訴他她多痛苦。現在輪到他不正視現實了,簡直不懂她說些什麼,也不知道是裝作不懂,但是也寫長信來百般譬解。每一封都是厚厚的一大疊,也不怕郵局疑心了。

她就靠吃美軍罐頭的大聽西柚汁,比橙汁酸淡,不嫌甜膩。兩個月吃下來,有一天在街上看見櫥窗裡一個蒼老的瘦女人迎面走來,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