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終沒問楚娣。
自從檢查過體格,抽查過她與燕山的關係,蕊秋大概不信外面那些謠言,氣平了些,又改用懷柔政策,買了一隻別針給她,一隻白色琺藍跑狗,像小女學生戴的。
九莉笑道:“我不戴別針,因為把衣裳戳破了。二嬸在哪裡買的,我能不能去換個什麼?”
“好,你去換吧。”蕊秋找出發票來給她。
她換了一副球形赤銅薔薇耳墜子,拿來給蕊秋看。
“唔。很亮。”
“露水姻緣”上映了。本來影片公司想改編又作罷了,三個月之後,還是因為燕山希望有個導演的機會,能自編自導自演的題材太難找,所以又舊話重提。蕊秋回國前,片子已經拍完了,在一家影院樓上預演,楚娣九莉都去了。故事內容淨化了,但是改得非常牽強。快看完了的時候,九莉低聲道:“我們先走吧。”她怕燈一亮,大家還要慶賀,實在受不了。
燕山沒跟她們坐在一起,但是在樓梯上趕上了她們,笑道:“怎麼走了?看不下去?”
九莉皺眉笑道:“過天再談吧。”一面仍舊往下走。
燕山把她攔在樓梯上,苦笑道:“沒怎樣糟蹋你的東西呀!”他是真急了,平時最謹慎小心的人,竟忘形了,她赤著腳穿著鏤空鞋,他的袴腳癢噝噝的罩在她腳背上,連楚娣在旁邊都臉上露出窘態來。
放映間裡有人聲,顯然片子已經映完了。他怕有人出來,才放她走了。
正式上演,楚娣九莉陪著蕊秋一同去看,蕊秋竟很滿意。
九莉心裡納罕道:“她也變得跟一般父母一樣,對子女的成就很容易滿足。”
蕊秋對她的小說只有一個批評:“沒有經驗,只靠幻想是不行的。”她自己從前總是說:“人家都說我要是自己寫本書就好了。”
這天下午蕊秋到廚房裡去燒水衝散拿吐瑾,剛巧遇見九莉,便道:“到我房裡去吃茶。”把這瑞士貨奶粉兼補藥多衝了一杯,又開冰箱取出一盒小蛋糕來裝碟子。
“噢。我去拿條手絹子。”
“唔。”
九莉回到客室裡去了一趟,開啟自己的抽屜,把二兩金子裹在手帕裡帶了去。蕊秋還沒回來她就問了楚娣:“二嬸為了我大概一共花了多少錢?”楚娣算了算,道:“照現在這樣大概合二兩金子。”
那次去看之雍,旅費花了一兩。剩下的一直兌換著用,也用得差不多了,正好還有二兩多下來。從前夢想著一打深紅的玫瑰花下的鈔票,裝在長盒子裡送給她母親,現在這兩隻小黃魚簡直擔心會在指縫裡漏掉,就此找不到了。
在小圓桌邊坐著吃蛋糕,蕊秋閒談了兩句,便道:“我看你也還不是那十分醜怪的樣子,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不要把你自己關起來。”
又自言自語喃喃說道:“從前那時候倒是有不少人,剛巧這時候一個也沒有。”
聽上去是想給她介紹朋友。自從看了“露水姻緣”,發現燕山是影星,沒有可能性。
九莉想道:“她難道不知道從前幾個表姐夫都是有點愛她的,所以聯帶的對年青的物件也多了幾分幻想。”她深信現在絕對沒有替她做媒的危險,因此也不用解釋她反對介紹婚姻,至少就她而言。
蕊秋又道:“我因為在一起的時候少,所以見了面總是說你。也是沒想到那次一塊住了那麼久——根本不行的。那時候因為不曉得歐戰打得起來打不起來,不然你早走了。”
九莉乘機取出那二兩金子來遞了過去,低聲笑道:“那時候二嬸為我花了那麼些錢,我一直心裡過意不去,這是我還二嬸的。”
“我不要。”蕊秋堅決的說。
九莉想道:“我從前也不是沒說過要還錢,也沒說過不要。當然,我那時候是空口說白話,當然不理。”
蕊秋流下淚來。“就算我不過是個待你好過的人,你也不必對我這樣。‘虎毒不食兒’噯!”
九莉十分詫異,她母親引這南京諺語的時候,竟是餘媽碧桃的口吻。
在沉默中,蕊秋只低著頭坐著拭淚。
她不是沒看見她母親哭過,不過不是對她哭。是不是應當覺得心亂?但是她竭力搜尋,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蕊秋哭道:“我那些事,都是他們逼我的——”忽然嚥住了沒說下去。
因為人數多了,這話有點滑稽?
“她完全誤會了,”九莉想,心裡在叫喊:“我從來不裁判任何人,怎麼會裁判起二嬸來?”但是怎麼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