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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湘蓮見嘉寶哭個沒完,廚房裡的下人焦大勺子來問少爺吃點啥子,胡嘉寶一概不理。湘蓮也沒有食慾,只有陪著乾坐,就這樣一直到二更天氣。胡嘉寶昏昏沉沉,俏湘蓮疲憊不堪,眼看著桐油燈不斷地爆出燈花,噼哩啪啦地發出響聲。丫環翠兒輕聲地問:“小姐,上床睡吧?彆著了涼。”

湘蓮驚醒,見油燈昏暗,人靜屋空,問道:“現在幾時了?”

翠兒回答:“城牆上剛敲過二更的梆子。”

湘蓮轉頭見嘉寶在那邊椅子上尚兀自歪著腦殼,涎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嘴裡還發出時斷時續的呼嚕聲,睡相竟是很不雅緻。她對翠兒說:“你先回那邊屋子睏覺去吧,我再陪少爺坐一會兒。”

翠兒答應著就要朝外邊走,湘蓮又把她喊住,輕聲問:“你方才過來,見八小姐在做啥子?”

翠兒說:“聽見雯兒說要給八小姐做碗蓮子羹,我過來時屋裡燈已滅了,想是已經歇息了。小姐,您還有啥事麼?”

湘蓮揮了揮手,有氣無力地說:“沒得事情了,你只管自己困去吧。”

翠兒復又轉去,把門輕輕帶上,徑自走了。

湘蓮從衣袖裡拽出一方綢巾,為嘉寶把嘴角的涎水擦拭乾淨,扶他起來,到了床上。胡嘉寶昏睡不醒,隨她擺弄,也不睜眼。

湘蓮坐在床沿上,看方巾上的字跡儼然,那是嘉寶送給她的,詩亦是嘉寶所題。那時爹媽都在,兩個人像一對偷嘴的鳥兒,抽空就要湊一塊兒。雖是相思情熾,總是大樹蔽日。現在樹倒根斷,無枝可依,能不令人肝腸寸斷?

湘蓮靜坐到了三更,用手把嘉寶搖醒,說:“你真是個呆人,事到如今,你倒是拿個主意呀?”

嘉寶睡眼惺鬆,茫然不解地問:“拿啥子主意?”

湘蓮又氣又急,推他道:“你說麼子主意?咱們倆的事情咋辦?”

嘉寶撓了撓頭髮,又要躺下:“我已經反覆想過了,此事是我做得差了。就聽湘沅的,你我各奔東西吧。”

湘蓮驚愕地問:“你說啥子?你做差了?各奔東西?你說得輕巧,我咋個辦?”

“你聽沒聽得有一句古詩?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何況我們僅是表兄妹,並非夫妻也。”胡嘉寶彷彿為自己找到了理論根據,倒頭睡下了。

湘蓮氣炸了,一把揪住嘉寶的辮子,把他拽了起來。拽得嘉寶直喊疼痛,大叫她快放手。湘蓮把辮子一扔,氣得流淚道:“疼在你的腦殼,痛在我的心裡!沒想到你不但是個沒心沒肺的喪家子,還是個無情無義的負心郎。我妙齡不嫁,青春不許,還不都是為了你?現在爹死母喪,家破人亡,偌大的家業如風飄散。你竟然要我自尋出路,你好狠的心腸!你,你,你,我肚子裡懷著你的孩子,你難道也不管不顧了麼?”

胡嘉寶把脖子一挺,硬著頭皮說道:“那你叫我怎麼辦?老八不准我們在一起,還要趕我出門。我眼看就要四處飄零,無家可歸,成為一個孤魂野鬼,哪裡還能顧得到你?再說,我也感覺到,這件事初起就做得差了,是我害了這個家呀!是我害了爹和媽呀!”

胡嘉寶說完,又撲在床頭哭了起來。

湘蓮見他的一副冷淡心腸,心裡竟也硬了起來,咬牙道:“胡嘉寶,我再最後問你一句,你到底還要不要我?”

胡嘉寶伏身哭泣,頭也不抬地哽咽說:“我咋個要你嘛?我自身都難保嘍。你與湘沅是一個爹媽的,她能把你扔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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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四章(6)

湘蓮徹底絕望了,但又不死心,追問了一句:“你真的不要我了?你莫要後悔?”

嘉寶說:“我後悔麼子?我不後悔!你就是不跟我,也有人要娶你的。你發的麼子愁嘛。”

湘蓮抬手給了他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殼上,掉頭就走了。

嘉寶也不追趕,獨自哭了一陣,竟然沉睡過去。

日上三竿的時分,焦大勺子央求翠兒到前院來,問小姐吃什麼飯。翠兒正好也要幫小姐梳洗,就來到嘉寶房裡。見他紗帳都沒放下,獨自一個四仰八叉,和衣而臥,尚未醒來。左右搜尋,並不見小姐,覺得驚訝,就走到床前,輕聲叫道:“少爺,小姐呢?”

嘉寶沉沉酣睡,不理會她。翠兒心慌,就大膽用手去推搡,又高了聲喊:“少爺,醒來。少爺,快醒來。”

嘉寶這才大夢初驚,睜眼見是翠兒,就問:“你不在房中伺候小姐,跑到我這裡做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