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眼睛夢就散了。
就是因為是來提親的,所以一路關卡才會這麼一路暢通,哪怕他隨身帶著的不是珍珠寶玉的聘禮而是十萬鐵騎……人人都期盼著和平吧,二合一,也不影響自己的前途富貴,比起一場不知要蔓延多長時間牽扯多少人的戰爭,傻子也知道該怎麼站隊。京中世家已經連成一片,除了姬家宗室,還有人在掙扎嗎?還有人意識到這是亡國嗎?祖宗打下的江山要這麼安靜的消散了,就因為他不是一個女人。百年皇朝的宗室束手待斃,連困獸一搏的力量都沒有,而這都是自己多年削弱造成的,天下不肖子孫,可有甚於他者?
自嘲地淺淺一笑,姬嫄湊過來,嘴唇貼著太平的耳朵,似真似假地吐著氣道:“你還真敢孤身前來,不怕朕提了你出去逼君帥殿下令三軍自裁,或者取了你的人頭讓那初升朝陽樣的大民皇朝群龍無首煙消雲散?”
太平轉頭正視他,伸手撫上他的臉,不怎麼認真地道:“怕呀,於私你下不了手,於公你承擔不起我爹暴走的後果,我怕什麼。”他要真敢把君太平的人頭掛城牆上了,君大少爺能做出什麼事來,想都不敢想,那可真是人間慘劇,伏屍百萬流血千里都是輕的,小看什麼也不能小看一個絕望瘋狂了而且嗜好戰爭藝術的父親。
“哈哈……”姬嫄倒在靠枕上昂天長笑。是呀,她怕什麼,黑騎縱橫,萬眾歸心,天下在手,她怕什麼。
“給我。”平靜地聽著他笑完,太平伸出手。
姬嫄桃花眼嫵媚地一挑:“什麼?玉璽嗎?”
太平龍眉一揚:“少跟我裝傻,‘帝殤’,就是那個裝鶴頂紅的。”
姬嫄垂著眼睛不說話。
太平屈指敲了敲案几:“拿出來。”
姬嫄抬手蓋住了臉:“不行,只有我不行,太平你明白的,我不好。”是的,他愛她。是的,大姚可以一兵一卒不動的送給她,她的輿論宣傳攻心計用得不錯,所有大姚子民都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變成大民子民,世家還是世家,貴族還是貴族,士子還是士子,甚至姬家宗室都可以照樣榮華富貴,天下太平。只有他不行,姬嫄不行。他是竊取了大姚二十多年的帝王,他必須跟他的大姚在一起,一起站著,一起倒下,別無選擇。從太平登基或者說是屠了姒國王庭開始,他就知道了這個必然的結局。
太平看著他,良久,輕聲道:“我會忘記你的。”
姬嫄沒出聲。
“我的人生還有一大半,你不陪著我,我會忘記你的。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很快,我就會忘記你的。雖然現在心痛,十年,二十年,全世界最出色的男子都會出現在我的生命裡,不管是陽春白雪還是玉樹蘭芝,我終歸會愛上一個。在我更為漫長的後半生,你的十幾年,會變得什麼都不是,別妄想我會看著小留香哀思不絕,你是職業皇帝,應該很瞭解我爹,為了一個沒有後顧之憂的完美的新皇室,拖泥帶水優柔寡斷不是他的性格,你也很明白我吧?認為跟我爹狠下心來跟我鬥我能有幾成勝算?年華過去,奼紫嫣紅都成塵埃,刻骨銘心都是他年舊事,頂多四十年後,明緣路過這裡給你誦一遍經,我恍然想走,也就一聲嘆息:輕狂年少。”
太平微微彎了嘴角,笑得有些哀傷地道:“桃花,你可以殉國殉得青山落淚史書掩卷千古同悲,但你的一生,就換我一聲嘆息,甘心了嗎?”
姬嫄氣樂了:“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琥珀色的鳳眼認真地盯著他,“我是在跟你未婚。”
……
“桃花,我不想四十年後連你長什麼樣子都想不起來,你來陪我。”
……
“姬嫄,我的一生不值得你傾國傾城嗎?”
姬嫄怔怔地看著她,天底下還有比她更厚臉皮更無恥更可恨的女人嗎?
是誰說的,誰先愛了誰就是先輸了。
天也笑我愛你愛得太傻,傻得還是放不下……姬嫄閉上華麗的桃花美目,是的,她不甘心,只有他抱過,只跟他親密糾纏過的這個女人,別說讓給別人,就是想到還會出來另一個可以讓她坦然昏睡過去前交代為其洗澡的人,他都不能忍受,會有別人生下她的孩子,她會抱著別人生的孩子在懷裡一點一點的喂著牛奶,想到那場景,他就算死了都會從地下爬出來。他要她!這一生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她,他可以死去,但怎麼能在她的生命裡只剩下一聲嘆息?男人都是這樣的嗎?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註定比女人軟弱,註定不配當一個帝王?
太平輕輕撫過他流淚的眼,伸手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