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年少,甚至理所當然的當為皇后……怎麼不該叫人嫉恨?可他沒有,他竟然真的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哪怕先帝試探性的在他面前念起“君霐這君霐那”的時候,他也沒有起過一絲妒恨。無奈的是,這樣的話說出來,君霐本人一點也不會信,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沒有說服力,因為正是由於他主導的算計,才害得他蒼鷹折翅遠遁佛門一躲就是近二十年。
有些人遇見了就是用來傷心的。二十年了,他依舊燦菊蒼竹芝蘭玉樹的絕代風華,他卻已經頭髮半白,疲憊不堪。思緒百轉,秦太后的眼波里竟感嘆思念的淡淡滑過一絲溫柔,嘴角微微含笑:“是啊,好久不見了,君霐,你可好?”見他這般神情,君大少眨了一下眼睛,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肉不笑笑容:“好,好得很,太后千歲殿下。”不能怪他笑得這麼不真誠,這人實在前科不良,以致於他只要一想起他這個樣子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景帝看著相對而立的二老,心中暗暗一聲嘆息,最公平不過的就是時光了,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那人自己缺心少肺的,口中的詩詞歌賦卻總是即便歡喜也透著寂寞愴然,彷彿看盡了千帆一樣,早知這樣,當初就不該放她在佛門長大。姬嬽想著,便怔然了。
見來的人是君霐,秦修鬆了一口,雖然暗驚君家的神通廣大卻也放下心來,此處秘密被任何人知道了都是大禍,唯有君家人,他卻是不怕的。兩家現在可算是一條繩上的蚱蜢,這事叫破了他們父子自然是萬死,君家卻也撈不到什麼好處。君太平初掌燕雲雖然盡現其能但畢竟時日尚短,忌諱範盡,若不是景帝在這邊為她百般維護,別說燕雲那邊的大姒,就是國內發難起來也夠她受的了,相信君家不是傻子,不會做這兩敗之事。就是偷樑換柱的打算被人當場撞破,難免有些尷尬。天不作美,他們父子都是在這個問題上無法如願,他當年生下姬嬽是個男孩,如今姬嬽生下的依舊是個男孩兒,要想把君家牢牢綁住,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能承繼皇位的女孩呀,本想換個女嬰的,誰知姬嬽臨頭範糊塗堅持不肯,又被君霐一頭撞見,怎是一個亂局,唉……
秦太后想什麼君大少卻是心中有數,心下暗笑,也不說破,低頭又去逗弄嬰兒:“唉,醜娃兒醜娃兒,我那太平可是個漂亮女兒,你怎的長這麼醜?唉~~那明緣小和尚若是肯給我們太平生個小娃兒,怕不是要美成天仙了~~”這世間雖然還沒有讓女子,尤其是貴族女子專情守身的概念,但這樣當面嫌棄卻也著實不夠厚道,秦太后聽得一肚子沒好氣兒,姬嬽卻是失笑,這君伯父越發孩兒心性了,壞得很,這好在是他,換了尋常男子,還不得給他這一句咽死了。
逗孩子的同時君霐不忘不著痕跡的打量了景帝幾眼,暗暗卻是欣賞的多,莫怪能做這千古未有之事,確是一個奇男子,看氣度,比他這奸猾如狐的父親可強多了,若不是身份特殊,倒也配得上他家太平。面上卻露出一個冷笑,也不多說,抱著孩子轉身預備離開。秦太后景帝臉色同時大變,景帝放在床沿上的手一緊,秦修慌忙跑上前來攔住,驚道:“君霐,你這是做什麼?”
君霐一反剛寒暄時的好歹也算有禮,抬了抬下巴,冷道:“看不明白?接我孫兒走。”他在京城延滯數月不就為了這個孩子?秦修打的好算盤,他卻沒想隨他的意。“你,你……”秦修氣得臉色鐵青,他沒有想到君霐是這麼不管不顧的人,這是在逼他們翻臉,一時氣得不知道跟這魯人說什麼。
姬嬽勉力走下床來,艱澀道:“伯父,這是,太平的意思?”君霐冷哼一聲,對這個自己孫兒的生父多少保留了幾分好臉色:“然。”景帝身體一陣搖晃,勉強扶住了床頭才沒倒下,好一會兒才慘淡道:“原就是沒想的,罷了,罷了……”
或許沒有人相信,他以難言之隱登帝王之尊,十幾年來,不能說是良善之輩,但對那散漫的女子確實是情根深種,沒有過一分別的心思。第一眼初見就埋下種子,其後逐漸發芽,十年知己終盤根糾錯成參天大樹。他細心教養幼弟,不肯給一絲陰霾,直把他溺愛成水晶一樣美好的男子,又何嘗不是他的私心?包括父後在內,都只道皇子下嫁是為了繼位皇嗣,卻從沒有人只道他深埋的更齷齪的心思,他原本打算著等諸事漸定就跟太平挑明,要和她做一生的地下情人的,他要生下她的孩子傳承這天下……(這硬要說也是陽謀,算不上陰謀不是?)他最起碼有八成把握太平拒絕不了他,因為他太瞭解她了,他花了十年時間傾心相對呀,他是何等驕傲自信的人,可太平不喜男子剃眉這件事都沒有告訴過弟弟……
可她不信他。她不信他愛她,她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