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在想什麼。
我抱著被子起來,側著頭看看他,試探著問,“你怎麼了?”
他沒有說話。
我這才敲了敲他的腦袋瓜子,他還是沒有反應。
我說,“老崔,不是我說你,你這事做的太招搖,舅舅可不是外公,他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他又是在職官員,他的死,吏部要仔仔細細核查過的,這可不是在山裡面隨便找個破廟唱幾天水陸道場就能瞞天過海的……”
“他死了!”
老崔忽然開口說話,聲音輕薄的好像出自一個垂死人的口中。
我沒有聽清楚。
“你說什麼?”
“我爹死了。”
“你說什麼??!”
我一驚,扯過他的手,手下一用力,立馬感覺手指面板有些溼粘,我手中崔碧城手臂上的血,隔著錦袍一絲一絲滲了出來。
崔碧城扭頭看著我。
他的眼神很特別,眼珠奇黑,像極了雍京外面的鎬水,黑,黑到了極點,像是包含了千頭萬緒,卻都隱藏起來,別人看不真切。
他定定的說,“他死了。”
然後,崔碧城忽然一把推開我,把他懷中的琴甩在床上,他用手支撐著身體,向前挪動了兩步,一口血噴了出來,身子一軟,癱在絲毯上。
他的眼睛看著我,在我的驚叫聲中,慢慢的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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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兩害相權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老崔像一隻婉約的被斬斷脖子的鴨子,在我面前緩緩倒下,我被嚇的掐著崔碧城的脖子大聲慘叫,我的叫聲把尤平安他們嚷了過來,他們從我的手中救下被我掐的快要徹底吹燈拔蠟的老崔的時候,尤平安翹著蘭花指,在我面前恭敬細聲慢語,“王爺,王爺,您醒醒。別嚇奴婢呀,您醒醒……”
我被嚇的一激靈,驟然醒了,看見黃瓜爬在我床前,用一個用整塊翡翠雕刻的小瓶盛的嗅鹽在我鼻子下面一個勁的亂晃。
他見我一睜眼,馬上扔了那個價值二百兩的小玉瓶子撲過來,“崔公子沒事,他還活著!!——”
然後,他才喘了口粗氣說,“林太醫已經來過了,他親自煎了藥,喂崔公子喝的。林太醫說崔公子就是急火攻心,吐口血反而把心中的熱毒發了出來,比悶在心中要好的多。他還說,死者已矣,也勸王爺放寬心,不要過於感傷崔言崔大人的事。王爺身份貴重,您保重自己才是社稷之福。”
我知道他說話是什麼意思,不過是說我要是非要難受,就會牽連太子也跟著難受。可是,死的不是他林太醫的爹,也不是他舅舅,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不打算理睬他。
等我起來,頭也不昏了,又讓黃瓜去替我看了看,老崔床前也收拾乾淨了,擦乾淨了血跡,噴了香,一點腥味也沒有了,我這才小心翼翼的挪到老崔床邊。他已經醒了,靠在一個蘇繡的貴妃大靠枕上,頭髮散開,如瀑一般的漆黑長髮散在肩膀兩側,頗像是傳說中那些脆弱俊美的魏晉風流。他旁邊是一個清俊的小廝捧著瑪瑙碗喂他吃藥。
他看我過來,就抬起眼睛看著我,動了一下手指,讓那個小廝退到一旁。
我伸手摸摸他的額頭,還有些熱,我問他,“醒了?”
他說,“醒了。”
我問,“還能活?”
他想了想,“應該比你活的久。”
我一拍手,樂了一下,“那就成。”
我坐他床邊上,拉著他的袖子說,“既然能活,那就先養兩天,後面的事情還需要你來操辦。舅舅的喪事要好好的辦,選墓地,選壽材,請和尚道士做水陸道場,應付各家親戚朋友、王公大臣們的弔唁,上奏摺請皇上賜諡號,請祥貴妃加恩的懿旨,這些事你都要自己來做。舅舅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可要好好把他傳送了。”
崔碧城垂了一下眼瞼,豐厚的睫毛扇子一般遮擋住他的眼睛,只在蒼白的臉上留下一抹淡淡的陰痕。
然後,他一字一句的說,“什麼?傳送?”
這個時候,他卻笑了,竟然有些妖。
“我爹現在就用崑崙寒玉鎮著,停放在我這個留園之內,留個十年八年的不會壞!我爹居然在我面前讓人殺了,要是不查到把整個雍京翻個底朝天,我就不是崔碧城!”
鐺!
那邊有更香燃盡,銅珠滑落敲打在銀盤上的聲音。
我一看,正好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