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性觀念,無不是極性的作為,真可謂處在極性世界的汪洋大海之中,除了滿腦子的極性對待觀念,別無他有。因而只得在“反者道之動”的極性運動中週轉迴圈,自覺不自覺地受極性規律的驅使,導致無窮無盡的生老病死的煩惱和痛苦。而這,都是由二相的極性分別帶來的。
故此老子要人們“復歸於嬰兒”、“復歸於無極”、“復歸於樸”。“嬰兒”喻無分別的至誠之直心。直心是妙明真心的自然流露。嬰兒無有極性的分別識念,無善惡美醜之情,無雄雌黑白之分,無榮辱安危之慮,無上下大小之別,無遠近久暫之憂……。可見,吾人只要沒有任何極性心識的干擾,自然如嬰兒之憨直。俗言道:“小兒口中討真言”。有爺爺問小孩:“想爺爺嗎?”“想!”“想爺爺的什麼?”“想爺爺的罐頭。”這裡沒有虛偽詭詐,沒有矯揉造作,嬰兒直露心扉,可謂無知、無聰、無識,但這正是難能可貴的道德屬性。所以,老子反覆用嬰兒之憨、之愚、之直、之昏、之樸、之敦來表示大道所具的狀態和屬性。如“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敦兮其若樸”,“我獨昏昏”,“我獨悶悶”,“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常使民無知無慾”,“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嬰兒之愚,是純樸善良的至善之心,至誠之態。因不具有識心分別的極性認識,才顯得真誠可愛,天真無邪。這是大道所具有的無私、無慾、無為、自然之美!所以,老子要人們脫離“察察”機靈之識心、“昭昭”聰明之分別,“非以明民(不堅固百姓的極性觀念,而是要淡化其分別識心,非強化‘有欲認識’而聰明),將以愚之(使之迴歸嬰兒之純樸,轉識成智,不狡猾詭詐,成就無私無慾、無為自然的道德屬性)”。
三、識與智
1、壞識之“愚”
現在的人不能理解大智慧老子“非以明民,將以愚之”的慈悲之心,也不能理解老子的近慮遠憂。你看,從廣播、電視、廣告、光碟、音響、圖書等一系列現代化手段,極盡“明民”之能事,導致爭貪奪搶之“明”,唯利是圖之“明”,毫無公德之“明”。從鮮廉寡恥到無廉無恥,從不顧他人到極端自私自利,從投機取巧到損人利己,都是違背老子的教導而“明民”的結果。於是,世風日下,人心澆漓,社會動盪,世界不寧。人們若能體悟到老子的本意,才能理解老子“復歸於嬰兒”、“將以愚之”的超人大智慧!
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和老子“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是同一道理。“使由之”是指要解脫百姓的二相極性觀念之束縛,要教化百姓認識“有欲認識”方法不對,放縱感官享樂不對,不要極化人們的“有欲”之本能,“使民心不亂”。人們不能解脫自在,在內因而不在外因,是自己作繭自縛,非他人與之。典型的公案就是禪宗二祖的悟道過程。慧可用斷臂的代價來求達摩安心。達摩說,拿心來,讓我給你安。慧可覓心了不可得,找不著這個不安的心。正因為找不著不安的心,達摩說,我已經給你安好了。慧可言下大悟,成為禪宗二祖。可見束縛吾人的是我們自己沒有“解脫知見”。故聖人教化天下,是給天下人以解脫方法與智慧,而不是俗解的要愚民,要百姓聽話。不極化二相分別的心識,不堅固“有欲”的認識通道,不放縱六根趨外攀緣,百姓才能解脫自在(由也),才可脫離由“知”和“明”的(識心也,極化也,二相堅固也)的“有欲認識”而造成的煩惱和痛苦。
再看,當今有不少人雖富有貴達,但內心的煩惱痛苦卻解除不了,甚至比百姓還苦惱。有的富翁、歌星、政要,就是不能“使由之”、“愚之”而自殺尋短。所以,聖人化民,將百姓從有欲中解救出來,入無慾的自由解脫,莊子稱為“逍遙遊”。孔子講的“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還是同一精神。君子內求,破除趣外奔逸的二相執取和根塵相對的攀緣心,不被外物所轉。“內求諸己”,達到能轉外物,這就是孟子講的大丈夫(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小人”者,極化“有欲認識”者也。小人二相堅固,隨外境而轉,“心本無生因境有”,外境怎麼變,其心就怎麼轉,故不得自在。所以,聖人憫之,大聲疾呼“求諸己”,莫“求諸人”。“求諸己”“使由之”,“求諸人”“使知(識心極化)之”。
《列子·周穆王》曰:“曩吾忘也,蕩蕩然不覺天地之有無。今頓識既往,數十年來存亡、得失、哀樂、好惡,擾擾萬緒起矣。吾恐將來之存亡、得失、哀樂、好惡之亂吾心如此也,須臾之忘,可復得乎?”《列子》講的是極性觀念和二相識心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