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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主人成了她的姊妹似的伴侶,還教導她知道許多事情,還教她讀書認字。淑英陷在惡運裡的時候,她也曾含著同情的眼淚安慰她的小姐,也曾設法替淑英找人援助。於是援救來了,她的主人衝出了鳥籠飛到自由的天空去。她也曾為那個少女的自由感到歡欣,雖然她自己從此失去了一個好心的伴侶。但是意外地她時時覺得她還得到那個好心主人暗中的庇護。她沒有看見惡運的影子。她漸漸的把她的心放在一個人的身上。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從什麼時候起的。她關心這個人,也許是因為他最善良,他最苦,他遭遇到最壞的惡運,他最值得人同情。他待她和善。不過他不會知道她的心,他更不會知道有一個少女在為他的不幸流淚,而且默默地時時為他祝福。

她也有過渴望,有過幻夢。但這都是極其荒唐的夢景,她早把它們趕走了。她的臉上不常有聚攏的雙眉和哀愁的眼睛。那張瓜子臉正象含苞待放的花朵,體現著青春的美麗。然而她對自己並不存著希望。她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將來。她關心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前途。但這樣的關心也只是徒然的。她跟他隔了那麼遠,她的手達不到他的身邊。對於她,將來是沒有光彩的,將來比現在更黯淡,現在她還過著平靜的生活。

這應該是一個奇怪的夜晚罷。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她越過了許多欄柵,她穿過了朦朧的霧,她看見了將來將來竟然改變了面目,成了那麼燦爛的東西。她的渴望,她的幻夢都回來了。它們不再是荒唐的夢景。她沒有做夢。她捏自己的膀子。她還是清醒的。

她微笑著。她又流出眼淚。她覺得那隻手還在輕輕地摩撫她的心,摩撫她的思想。甚至那些苦難的日子也遠遠地望著她微笑。她覺得她的心開始在飛。它飛起來,飛起來。她慢慢地垂下眼皮,不久便沉沉地睡去。隔壁的鐘聲敲到三下,她也不能夠聽見了。

她在做夢。但這是一個悽楚的夢。她看見了自己害怕的景象。一乘小轎子放在大廳上,人們擁著她走到轎子旁邊。她哭著不肯上轎,他們把她推進轎去。她聽見一個人喚她的聲音。她剛剛答應,轎子就被抬起來了。她從右邊的玻璃窗看外面,看見那個人拿著鞭子打玻璃窗,嚷著要轎子停下來。鞭子打在玻璃上,玻璃碎了。碎片飛到她的眼前。她把眼睛一閉。但是轎伕抬著轎子飛跑地出了二門。

她一著急。眼睛便睜開了。她的心跳得很厲害,她自己聽得見心跳聲。她用左手按住腦膛。帳子裡充滿青白色的光。她側耳傾聽。沒有什麼聲音。她略略偏一下頭,她覺得臉頰一陣冷,一片溼。她伸起右手摸眼睛,眼皮,眼角都還有淚痕。她痛苦地嘆了一口氣。

烏鴉呱呱地在屋脊上大聲叫起來。從廚房裡又送過來雞聲。這些聲音不愉快地在她的心上響著。它們沉重地壓住她的心。她似乎還不能夠轉動身子。她似乎還躺在醒與夢之間。她的眼光疑惑地往四處看。帳子裡逐漸亮起來,青色漸淡,白色漸濃。整個房間完全亮了。仍然是這個她很熟習的房間。她的心略略安定一點。她勉強撐起來,將帳子掛起半幅,然後再躺下去。薄被蓋住她的下半身,她用一隻手輕輕地按著胸膛,另一隻手伸出來放在被上。她慢慢地思索先前的夢景。

她的心漸漸地在悲哀中沉下去。但是一陣吱吱喳喳的麻雀聲打岔了她的思想。房裡的光線又由白色變成了淡淡的金黃色。她忽然聽見一隻手輕輕地叩門,一個熟習的聲音急促地輕喚:“翠大姐。”

“難道我又在做夢?……未必又有什麼不幸的事情?”她這樣想。但是外面的人聲和叩門聲並沒有停止。那個聲音繼續在喚:

“翠大姐,快起來!翠大姐,快起來!翠大姐……”

她忽然分辨出這是湯嫂的聲音。她馬上坐起來,吃驚地小聲問道:“湯大娘,什麼事情?”

“你起來了嗎?你快來,倩兒……倩兒死了,”湯嫂激動地小聲答道。

好象有一瓢冷水迎頭對她潑下,她全身微微地抖起來,一切的思想都被水沖走了。她彷彿看見一個可怖的黑影在她的眼前晃了一下。她打了一個冷噤。但是她馬上鎮定了心,低聲答道:“湯大娘,你等一下,我就來開門。”她披起衣服,下床來,穿好鞋子,走去把門開啟。

湯嫂站在門口,蓬鬆著頭髮,臉色蒼白,眼裡帶著恐怖的表情,驚惶地小聲說:“我有點害怕,李大娘她們都在那兒。”

“她幾時死的?”翠環痛苦地問道。

“我也不曉得。沒有一個人曉得。我們起來看見屍首都冷硬了,”湯嫂帶著恐懼地答道。

“你進來,等我把頭髮梳一梳,就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