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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那些淒厲長鳴衝向天空的黑鳥,他呆呆地注視著它們,然後大哭起來。 莫輕寒為我們的生計奔波在外,於是瘋子杜善的每一次歇斯底里都註定要由我來安撫。而我只能站在他面前,摸他的頭髮,我說,你不要哭。可是他依然哭得震耳欲聾,涕淚齊下,到後來,年幼的我便和他一起哭起來。我抱著他支撐我顫抖的身體,號啕大哭,聲音尖利,和他一唱一和——直到莫輕寒回到家中,循聲而來,他於是抱起我,用袖子擦我的眼淚,他說,杜若,別哭,我帶你出去玩好嗎,我給你買糖葫蘆,桂花糕,什麼也買給你。我一時不能停住眼淚,抽泣著問他,為什麼他老是哭。 我帶著厭惡,和對這樣沒完沒了的折磨的絕望,說,他什麼時候才會不哭。 他笑。他說,我也不知道,或許到他死的時候。 後來我明白他是對的。史官杜善的葬禮冷清寂寞,莫輕寒整理了他破碎的身體,擦淨他臉上始終覆蓋著的白粉,把他放入簡陋的墓穴。時為暮秋,太陽透過雲層,安靜支離地照耀大地,那些鳴唱的鳥兒一隻也沒有出現。 那時候,我看見了他的臉,他那我從未見過的臉。即使支離破碎卻還是美麗悽清的臉孔,憂鬱的青色無法消抹。莫輕寒回頭對我微笑,他說,杜若,好好看著他的臉,記住這張臉,這是你父親的臉。我聽從他的話,看著我父親的臉,然後發現我突然地愛上了這張臉——只是一張死人的臉,但卻那麼的英俊明朗,消瘦憂鬱。 我覺得我見過這張臉,在洛陽元夕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見到年輕高傲的史官,於是我抬頭望著他。他對我說,你要知道,所有記錄著真相的人,都不得好死,所有杜家的人,都不得好死。他說你害怕嗎。 我凝望著我死去父親的英俊的臉,並且告訴他說,我不怕。 那是另一個傳奇。一個對我,永遠都無法知道,無法明瞭的傳奇。只是間或從莫輕寒簡略的講述和杜善的囈語中知道皮毛邊角。 關於我的母親,一個叫做蘭汀的陌生女子——我不知道她來自何方,也不知她是如何與我的父親相愛。我唯一清楚明白的,是他們在永嘉五年,匈奴人破滅洛陽的那場災難中向著北方無邊的奔逃——她在那些逃難的人群中死去。而我在他們之中出生,渾身流淌著死去婦人的鮮血,聲嘶力竭地哭泣——寒冷的天空,莫輕寒在顛簸的馬背上抱著我,讓我不要哭——而我還是個孩子,所以我如我死去母親的靈魂那樣長長地哭泣——我們茫然慌亂地,逆著人群奔跑,把蘭汀,永遠的遺落在南方。 莫輕寒說有的事情我無需明瞭。因為真相是永遠無法獲知的。他說這些都是我父親告訴他的。那時候他們還在南方。梁州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我的父親告訴他說,莫輕寒,這個世上並沒有真相,沒有,所有的真相都被掩埋了,而尋找並且獲知了真相的人,都不得好死。 那時候司馬衷在洛陽莫名的死去,新晉王司馬熾南面而坐,大赦天下。於是史官杜善從牢獄中死裡逃生。他走到大街上,看到陽光灼灼地燃燒著每一雙無知的眼睛,後來他對街邊的一個小乞丐微笑,並且告訴了他上面的話——那時候我還未出生,但我從莫輕寒的眼睛裡輕易看見了那個叫做杜善的男人,他看著他就好像看著我那樣,悲天憫人的姿態。他說,你知道嗎,孩子,司馬衷並不是被毒死的,所有的歷史,都被矇蔽了。尋找真相的人不得善終——很多年以後他死在寒冷的北方,死在這些荒蕪的雜草上,破裂的頭顱堅定地向著南方。&nbsp&nbsp

雁門郡(3)

與此相關的是一個由我先祖傳下的偈語。莫輕寒說,是這樣的,廣陵杜家代代為史官,代代追尋真相,但所有追尋真相的人都無法獲知,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不得好死。 而我,杜若,廣陵杜家的第一百一十六代孫,帶著對未來的恐懼和命運的無知,問他說,那麼,我呢。我也會那樣死去嗎。死於非命。 他說不會的。那是太和元年的初冬,我在元苓門送別將要南下的莫輕寒,他撫摸我的臉頰然後說,杜若,你不會死去,你將在此安然生存下去。他說我把一切都做好了安排,你會在這裡衣食無缺,平安地生活下去。 他如此告訴我,而我緊閉嘴唇,如同我向來習慣的那樣,若一個真正的啞女一言不發。但這並不表示我真的一無所知,我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樣說,就意味著,他再也不會回來。 謝歸葬說他會好好的照顧我,他告訴我莫輕寒走之前將我託付給他,讓他娶我為妻。他眼睛漆黑,笑容明朗不羈,他說,杜若,你明白嗎,他再也不會回來。 他是太平當的少東,繼承家業,手段精明,使太平當成為幷州最大的當鋪。我曾經見過他一次。在蘭汀園破爛的大門口,他拉住莫輕寒不放,神色焦慮,低聲地說著什麼。而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