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無子
作者:鴉慕華
第一回
我姓顏,是個窮酸秀才。平日靠給人寫寫家書謄謄賬簿賺點小錢。閒暇時喜歡上附近的小酒館小酌兩杯。
要說內子的話,有個很美的名字叫桃花。每次只要賺上點點小錢轉眼就花在她身上。白樂天有詩云:“村南無限桃花發,唯我多情獨自來。日暮風吹紅滿地,無人解惜為誰開。”
“小哥,麻煩來壺桃花酒。”手抖抖索索地摸出兩枚銅板,今個兒又能跟自家內子溫存一番了。
“顏先生,桃花酒如今得三文一壺了。掌櫃的說,本來看在是熟客的份上,少賺一文也沒什麼,但請顏先生把看板上賒得賬先給繳上。”
若不是每次這位掌櫃的小侄子都來問我要債,看在只要是他看溫酒壺,那次的桃花酒,水就兌的少點的份上,我還是蠻喜歡這個跑堂小哥的。
“是是。我懂,這年頭,誰日子都不好過。”略帶歉意的給掌櫃笑笑,什麼書生傲氣,早就被磨平了。
“哎,你這孩子怎麼那麼不懂事,人家是做大學問的‘顏無子’,我們這種銅臭商人怎比得上人家高潔,要不是日子難過,‘先生’賒得賬我又怎麼會在乎。”掌櫃似是責怪的對著小哥罵道,只不過語氣裡一點都聽不出對‘先生’二字的尊敬就是了。
我姓顏,但不叫無子。這是望星樓裡的幾個酒客漸漸叫出來的。
望星樓裡有塊看板,專門記著有誰賒了帳,賒多少,原本只是掌櫃的玩笑之舉,時間長了倒也把板子留了下來,就是對我這種登不上龍門榜,而常常登上這種看板榜首的人而言,面子、身份,失了的是一乾二淨。
只是時間長了,倒也習慣了。反正最後我都會還上的。只是前賬剛剛還上,馬上又賒下新的,看板上到從來不用費勁重寫我的名字,只消改了後面的數字即可。
這周圍就我一人姓顏,時常點上一盤花生兩壺桃花,五文錢。
看板上便寫上:顏五子
因為這幾字幾乎從未從看板上消失過,‘顏無子’便漸漸叫開了。
顏無、無顏……這名字,著實讓人斯文掃地。每上望星樓一次,少不了被掌櫃如此唏噓一番。
其實要說,只要不喝酒的話,也就不必遭這罪,心裡也下了無數次決心,但一旦兜裡有了錢,這決心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也。我著實放心不下我家那內子——望星樓的桃花酒。
人世間走一遭,人情冷暖,也只有這一小壺兌水的桃花酒,能暖暖身,讓清醒的腦子找找糊塗的感覺。
西日落幕,腹中仍空空如也。眸子對上漸漸步入望星樓的熟客,卻要裝作一副酒足飯飽之態,無非‘臉面’二字作祟。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腳步凌亂地渡出望星樓,想必在別人眼睛裡,滑稽的緊。
“顏無子怎麼了,有錢了?喝成那樣。”
“哪兒啊,就摳了兩子兒出來,不巧,我這兒的桃花酒漲成三文了。嘖,你這小子怎麼那麼不機靈,還不快給李爺把酒給燙上。”
呼呼的寒風,把後頭傳來的話都給吹散了。我把衣服整了整,寒酸的抱成一團。棉襖的肩膀處的棉花都跑出來了。
我記得我小時候家裡還是個望族,只可惜我爹跟我一個敗家德性,傳到我這代已經是沒什麼可以敗的了,能撐匹夫之勇的事蹟也只有我爹在世的時候了。
嗯?什麼香味。這不是狗肉嗎!我尋著味道過去,走到一戶大宅的後院,俗話說的好‘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寒冬時節,一鍋狗肉配上一壺惠泉黃。嘖嘖……
肚中也被狗肉香勾起了咕咕聲。嚥了咽口水,我還是大了膽子從後院把頭探了進去。
不知是不是前院出了什麼事,後院進去就是一個很大的廚房,廚房門洞大開,裡面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狗肉又稱‘地羊肉’,是上不了檯面的下等菜,一定是廚子偷偷自己開小灶的,那也怨不得他順手牽‘羊’了。
廚房了只有一個爐子被燒得白煙滾滾。我忍不住上前掀開鍋,居然只是燒開的白水,連根蔥末都沒有。
這個時候我已經全然忘記,我的行為跟樑上君子已經沒什麼區別了。明明聞著肉香卻找不到肉,讓我急躁起來。不小心踢倒了一個竹筐。
竟然從裡面滾出來個孩子!
那孩子瞪著大大的眼睛,嘴巴里被塞了布條。身上被硃砂筆劃了一道一道地,這模樣我見過,就像過年時候待宰的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