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娘想本能地回一句“不想”,畢竟她知道景涼是想要利用她。但是。她沒有說出話來,因為她打從心底裡希望張賜擺脫悲劇命運。
“你初見他時,他被人追殺,身負重傷,在二峨山中,那不過是那麼多次生死存亡中的一次罷了。他是張府的繼承人,是碩果僅存的張府的佼佼者,能成大事者。是有能力與魄力君臨天下的人。手持火器,還有君臨天下的能力與魄力,你若為帝王,會容忍他活著麼?我們九大家族這麼多年費了多少心力才保得他性命。秋娘,說實話,我景家的醫術就是為了保九大家族的張家繼承人。呵,可到底保住了多少,我只能嘆息。”景涼說到這裡,語氣神色都是悲慼。
陳秋娘慢慢坐正了身子,怔怔地看著他。她從來都知道張賜很危險。也許下一刻就不在這個世間了。但是她與張賜始終隔著千山萬水,連好好說話都不能。而且她從來不知道張賜如何看待她,對待她。事實上。他們連朋友都不是,或者說連那種普通朋友的交往都沒有。她又有什麼資格去為他悲切,或者做些什麼呢。
景涼怔怔地看著陳秋娘,這九歲女娃原本純真狡黠的面目上浮上一種深濃的難過與悲慼。她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滿面難過地看著景涼,她怕一眨眼,眼淚就傾盆而下,滾落在這個陰謀的男子面前。她不願意在這個陌生陰謀的人面前流出一滴淚來。尤其這個人還在謀算張賜。
兩人對視良久,景涼才瞧著她。用一種很輕很舒緩的聲音說:“我與張賜、葉宣,從小被選作各自家族繼承人。我親眼目睹他太多次徘徊於生死邊緣。下毒、冷箭這些是家常便飯。”
陳秋娘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積了一層薄冰的深湖。景涼的話一點一點,像是要擊碎這層薄冰,在她心上捶出湖水起落。
她依舊沒有說話,就那樣看著景涼。
“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步步為營,提放著每個出現的人。亦小心翼翼跟每個可能成為他朋友的人保持距離。”景涼的聲音很輕很緩。陳秋娘全然沉浸在張賜的世界裡,想象他的不易,疼痛,以及生來的宿命之悲。
“秋娘,幫他。”景涼忽然提高聲調。
陳秋娘幾乎就要點頭了,但尚存的理智還是讓她搖了搖頭。因為這是景涼說的,他說得再好,他也不是張賜。如果這是張賜說的,她會不顧一切點頭。是的,她會。
就衝著他竭盡所能幫她,在竹溪山危急時刻,都是將她護在懷裡,護在身後,她會。
也許有人說那不過是張賜順手的陰謀。可陳秋娘知道,他也可以不要那麼一種挑釁的展示,那對張家來說,其實沒多大意義。汴京那位不會因為張家有頂級的火器,而停止對付讓他坐立難安的人。
也有人說,一切不過是做戲,張賜原本就算無遺策,他早就把一切做了部署,算到了敵人的每一步。可是,陳秋娘亦不是笨人,她知道這世間最不穩定的因素是人,最難謀算你的是人心,何況是敵手。在那時,只要那敵人不那麼多廢話,及時發動攻擊,張賜就會沒命。而那一刻,身負重傷的他將她護在身後。
那一刻,她淚如雨下;那一刻,她想她至死也不會忘記。
“我說得不夠明白麼?”景涼有些著急了。
“很明白。”陳秋娘情緒很低落。因為她自己有些糾結,確切地說是她有些被景涼說動了。
“那是為什麼?在竹溪山時,你不明白張賜的部署之下,是不顧自己的性命,與山匪周旋,是要保全他的啊。”景涼一臉的不明白,神色裡也有了急切。在他看來,方才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可眼前的女娃除了難過。卻似乎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陳秋娘瞧著眼前的景涼,想起在竹溪山的種種。心裡空落落一片,咬了咬唇,緩緩地說:“君投我以木瓜,吾報之以瓊琚而已。”
景涼聽到她的回答,神色漸漸冷下去,先前那種安靜柔和全然消失,最終那冷然的神色裡一片肅殺。他冷笑,說:“不要不識抬舉。”
“你要殺了我麼?”陳秋娘很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人。她昨夜就知道這個人是鐵了心要逼迫張賜就範。而昨夜她中毒正好讓他再一次來驗證她在張賜心中的地位。張賜卻瞞也不瞞,知道她身中媚毒,景涼無法解毒,他就反急忙趕來。
張賜的舉動證實了陳秋娘在張賜心中的地位,景涼很是高興。繼而就再下猛藥:要不殺了她,繼續做原來的自己守護九大家族,要不造反君臨天下守住她。
而張賜兩者不選,最終逼於無奈,才出了權宜之計,讓葉宣來娶她。來守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