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哥哥出生之前。後來也來過。你媽媽當時很喜歡外出探險,也很……活潑。她以前簡直是我見過最活潑、最快樂的人。我告訴你,萊拉,我跟她結婚,就是因為她笑口常開。我被她的笑聲虜獲了。毫無抵抗之力。”
萊拉心中泛起一陣溫情。從那時候起,她將會永遠記得爸爸的這副樣子:手肘放在岩石上,雙手託著下巴,頭髮被風吹得零亂,眼睛在陽光下眯成一條縫,一往情深地回憶著媽媽。
“我想去看看那些洞穴。”塔裡克說。
“當心點。”爸爸說。
“我會的,親愛的叔叔。”塔裡克的聲音迴盪著。
萊拉看到下方遠處有三個男人,在一頭系在籬笆上的耕牛旁邊聊天。他們身邊的樹已經開始換顏色了,樹葉是赭色的、鮮黃色的、猩紅色的。
“你知道嗎,我也想那兩個男孩。”爸爸說。他的眼睛泛起了淚花。他的下巴在顫抖。“我也許……說到你媽媽,她的歡樂和悲傷都很極端。她掩飾不了。她向來是個真情流露的人。至於我,我想我不一樣。我傾向於……但它也讓我心碎,那兩個男孩的死。我也懷念他們。我沒有一天不……真難過,萊拉。真的很難過。”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樑。等到試圖再次開口時,他已經泣不成聲。他咬緊嘴唇,等待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她。“但我還有你,這讓我很高興。每一天,我為了你而感謝真主。每一天。有時候,在你媽媽心情最糟糕的那些日子裡,萊拉,我覺得你就是我的一切。”
萊拉將爸爸拉過來,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好像有點吃驚——跟媽媽不同,他很少用肢體語言表達感情。他匆匆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個吻,然後尷尬地把她推開。他們就這樣站了一會兒,俯視著巴米揚峽谷。
第二十一章(3)
“我雖然深愛這片土地,但我想終究有一天,我會離開它的。”爸爸說。
“去哪呢?”
“哪都行,只要能夠擺脫過去。我想最先考慮的是巴基斯坦。再過一年吧,也許兩年。等我們的手續辦好。”
“然後呢?”
“然後,嗯,外面的世界可大了。也許去美國吧。靠近海邊的某個地方。比如加利福尼亞。”
爸爸說美國人是慷慨的民族。他們會用錢和食物幫助他們度過難關,直到他們能夠自立。
“我會找工作,幹上幾年,等存夠錢了,我們就開一家阿富汗餐廳。不是什麼高階餐廳,我跟你說,就是一個小地方,幾張桌子,一些地毯。也許可以掛幾幅喀布林的照片。我們將會讓美國人嚐到阿富汗的美味。就憑你媽媽的手藝,我看他們排隊會排到馬路上去。
“還有你,你當然要繼續上學了。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讓你得到良好的教育,絕對是我們的頭等大事,先上高中,然後上大學。不過在你空閒的時候,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幫忙打打雜,寫選單啦,給客人倒茶水啦,諸如此類的事情。”
爸爸說他們的餐廳將會承辦生日宴會、訂婚儀式和新年聚會。它將會變成一個供那些和他們一樣逃離戰爭的阿富汗人聚會的地方。每到深夜,當所有客人走了、做完清掃工作之後,他們會坐在空桌子旁邊喝茶,他們三個人,他們會很累,但為他們的好運氣而心懷感激。
爸爸說完之後,他安靜了下來。他們兩人都不再說話。他們知道媽媽哪兒都不願意去。當艾哈邁德和努爾還活著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想到要離開阿富汗。如今他們殉難了,收拾細軟逃難變成了更加糟糕的行為,那是背叛,是對他們的兒子作出的犧牲的否定。
你怎麼可以這樣想呢?萊拉彷彿聽到她在說,他們的死對你來說什麼也不是嗎,表哥?惟一能讓我覺得安慰的是,我知道自己走在這片他們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土地上。不。你別想了。
而她不走,爸爸也不會離開,這一點萊拉很清楚,即使媽媽現在既不像是她的母親,也不像是他的妻子。為了媽媽,他會像他下班回家之後彈開外套上的麵粉一樣,把自己的白日夢拋開。所以他們會留下來。他們會留下來,直到戰爭結束。而且不管戰爭結束之後發生什麼事情,他們都會留下來。
萊拉記得媽媽有一次對爸爸說,說她嫁了一個沒有信念的男人。媽媽不明白。她並不明白,其實她自己就是他生命中最為堅定不移的信念。中午到了,他們吃了水煮蛋、土豆和麵包;午飯後,他們來到一條水聲潺潺的溝渠旁邊,塔裡克在岸上的一棵樹下面打盹。他把外套整整齊齊地疊成枕頭,雙手交叉在胸口,呼呼睡去。司機到村裡去買杏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