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命人將屍體送回慕家。”
過了半晌,似乎是感覺到氣氛的沉重,慕離緩緩地睜開眼,向月罌看去,見她目光變幻不定,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極其陌生,只得又說,
“她並非我義父的親生女兒……”
“什麼意思?”
慕離抿了抿唇,若不是怕她對自己心生芥蒂,怎麼也不願將這種事說出來,
“我剛到慕家那年,義父帶著賀禮去皇城慶祝女皇的生辰,可義母並沒有跟去。一天傍晚,我無意間碰到了一個常與義父來往的男人,他明知道義父不在,還是小心謹慎進了內宅。我當時沒考慮那麼多,但連著幾天經常看到那個男人,都是晚來早走。後來我起了疑,就悄悄地跟著他一路到了內宅,卻看到他與義母在一起鬼混……”他很少會說這麼多話,講述回憶的同時,神色間帶著一絲鄙夷。他見月罌凝神聽著,便又繼續說道,
“我聽義母對他說,義父這次出門並沒有帶太多的人手,正是下手的好機會。那男人起初還猶猶豫豫,可聽義母又說,她懷了這男人的孩子,再過不久就會露餡,若真被義父知道他們倆的關係,恐怕連雲兒也活不成了……我這才知道,原來義母早就與這人私通,慕雲便是她瞞著義父生下的孩子。那男人聽了她的這些話,才不得不答應,喚出心腹,讓他給手下的人傳信,按計劃行動。”
月罌深吸了口氣,沒想到那個爽朗可親的老人,年輕時就被戴了那麼一大頂綠帽子。正悲憫的想著這些時,慕離又緩緩說道,
“那時我沒能力阻止什麼,只能將這個訊息儘快傳給一個義父很信任的人。可沒想到那人只是對義父表面的順從忠實,私下裡已經被義母買通。他將我捉住,帶到了義母和那個男人的面前,那男人想把我殺了,可卻被義母攔下,說一個小孩子能興什麼風浪,現在不要太聲張,等那老東西死了,將他也一同埋了就好。後來,他們把我綁了起來,關進柴房,並沒派太多人看守,心思都放在義父的身上。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從後窗爬了出去,跑到義父回來時經過的官道上,那時也不知道能不能碰上,只是一直往前跑,希望能及時將這個訊息告訴他,很傻吧……”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有點自嘲的意味。
月罌搖了搖頭。他說得雖然簡單,可她卻知道一定忽略了許多細枝末節的事,只能又問,
“後來呢?”
“可能義父早有預感,並沒有從那條路回來,而是帶著幾個心腹從小路提前趕到家中,將那兩個人捉了個正著,那人佈置的殺手也在官道上被人殺光,等我跑到那裡時,只有滿地的血跡。義父一怒之下將那兩個人殺了,可那男人背後的家世也不差,也就與那家結下了樑子,這些年來一直彼此算計。後來義父一直未娶,似乎仍對那件事耿耿於懷,不再相信女人。”
“那他知道慕雲的事嗎?”
慕離搖了搖頭,臉上的線條柔和,目光沉靜,如千年的深潭般望不到底,繼而又答,
“義父對慕雲心存愧疚,這些年對她一直加倍補償,寵溺得厲害。而慕雲也不知道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對他也極其依賴,如果一直這樣,我何必再將他心底的傷揭開?可這次見義父中了毒我才知道,原來我離開的這些年中,慕雲一直偷偷地在義父飯菜中加入散去武功的毒藥,想必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義父雖然知道是她下的毒,卻一直心存愧疚,只能偷偷將毒藥倒掉,毫不表示。”
月罌聽完,緩緩地透了口氣,來來往往這些年,究竟該怪誰呢……
“即使你不殺她,她早晚也會殺了慕伯伯。”
慕離點了點頭,似乎是說了太多話,臉色很差,輕呼了口氣之後又低聲道,
“她的心已經黑了,那些曾經侍候過我的丫鬟小廝,都被她整日打罵,這些年明裡暗裡也不知殺了多少人,直到後來我住在外面,她仍然不依不饒,我前腳一走,她就將與我有過牽連的人盡數除去,簡直瘋了一樣。她這次這樣對你,我實在忍不得了,你,怪我嗎……”
他偏頭向她看去,眼裡翻卷著波瀾,手指微涼,已不如往日那般溫熱。
月罌從未聽他說過這麼多話,雖然他在說著旁人的故事,可卻能聽到他小時候過得有多艱辛,反手握住他的手,淡淡地搖了搖頭。
慕離欣慰地一笑,拉過她的小手貼在臉上,又低語道,
“此次將慕家整個遷移,必然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她若只是驕縱蠻橫也無妨,但她已經對義父起了殺心,我如何也不能再將她放走,即便事後義父怪我也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