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張涵進來,在寧致遠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寧致遠目光一閃,對眾豪傑拱手,請眾人稍坐,有點小事,他去去就來。然後與張涵相偕出廳,到背靜無人處,問:“這個自稱宸王宮內府總管的人在哪兒?”
“屬下已把他請到碧荷湖邊的忘情亭中了。”張涵一指身右一樹繁花茂的所在。
“嗯,你守在這裡,別放人進來。”寧致遠舉步走了進去,亭中坐著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灰色衣袍,鬚髮花白,神情舉止沉著穩重。見他進來,老者起身打橫侍立,身子微微前躬,一望而知,是多年規矩養成的作派。幾句寒暄罷,老者自道名和景行,是原宸王宮的內府總管。他從懷中掏出在宮中管事時的腰牌,請寧致遠檢視。寧致遠不接,只淡淡地應了一聲。
和景行懂他的意思,僅憑一塊腰牌,證明不了什麼。他不慌不忙地道:“老夫今夜來,是想請寧盟主去見一個人,有萬分緊急的事情相告。”
寧致遠不答。再過兩個時辰,就要開始劫獄了,這時候卻突兀地來了位內府總管,不知這老頭兒究竟是什麼來頭,若他是朝廷鷹犬,來這的目的是為了調開自己,令眾豪傑群龍無首,好打亂今夜的計劃,這種擔心也並非沒有可能。
見他沉吟未語,和景行心中雪亮:“老夫跟從太子殿下已逾二十八載。俗話說得好:從一而終。這話原也不是專指婦人說的,今天為救太子殿下,也說不得了。”然後口齒清晰地道,“請寧盟主現在立刻趕到城西二十里灞橋旁的柳林,找一名別意小築的所在,在那裡,有人正恭候寧盟主您的大駕!”說完,手腕一翻,月光下寒光閃過,竟是一柄隨身的解手刀。未等寧致遠看清怎麼回事,血光飛濺,刀已刺入和景行的心口,直沒至柄。
變起倉促,雖離得近,寧致遠竟也不及阻攔。他一驚,急忙扶住和景行,右手連點他胸口大穴,但刀既刺中要害,迴天無力了。和景行身體後沉,手卻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寧盟主,您一定要趕快,趕快去別意小築!”寧致遠目中蘊淚:“和總管,晚輩錯了,不該懷疑您,晚輩現在就去!”
茂密幽深的柳林中,一湖碧水在月色下閃著粼粼波光。寧致遠沿著曲徑轉進去,就看見一道不高的圍牆圈起一院房舍,其中數間隱隱透著昏黃的燈光。寧致遠、張涵在小門前停下腳步,寧致遠打個手勢,張涵會意,身子一閃,已沒入了門旁樹叢的暗影裡。
寧致遠舉步上前,敲門,“咿呀”一聲,院門開啟,門後一少女面若銀盤,睛如點漆,瞄一眼他,然後轉身引路,竟連問都不問來者是誰,倒好像早就算準了他必然會在這個時候來,來的目的就是要見她家主人。
寧致遠微微一笑,隨少女進去。到了亮著燈光的一間房前,只見房門敞開,燈下坐一人,寶藍絲衫,髮髻光潔,雖只是一個背影,也自有一種掩飾不了的尊貴氣度,乍一看,倒與趙長安有幾分相似。聽到腳步聲,這人回過臉來,燈下看得分明,正是與寧致遠曾有一面之緣的睿王——趙長佑!
一見是他,寧致遠悲喜交集。悲的是,和景行為讓自己來此與他相見,不惜犧牲生命;喜的是,趙長佑與趙長安是意趣相投的親兄弟,他這時邀約自己到此,定是有極重要的事情相告,而這事必與趙長安有關。
從趙長安出事後,與他相關的人皆四散而逃,寧致遠他們為救趙長安,想找個知情的人瞭解一些內幕,但那些平日與趙長安好得形影不離的高官顯爵們,此時惟恐受到株連,全門戶緊閉,避而不見,現終於見到一個了!
趙長佑疾起身,一邊迎過來,一邊連聲急催寧致遠快去通傳他所有的手下和英雄豪傑,今夜千萬不能去劫詔獄,趙長安根本就沒被關在裡面。趙長平已在牢裡牢外暗伏了兩萬御前侍衛親軍、禁軍和弓箭手,今夜那裡已成了一個大陷阱,等人全都進去了,四道牢門立刻封死,萬箭齊發,沒一個人能逃得出來。
他卻見寧致遠立在當地,眉目舒展,笑了:“王爺別擔心,這種不入流的破計,我們早就識穿了。您只管放心,今夜根本就不會有一個我們的人去天牢。”
“那……你們不是聚在碧雲精舍中計議,還分派了各大門派、幫會各種差使?”
寧致遠扶趙長佑坐在椅中:“那都是做給那條狗派來的奸細看的,好讓那條狗把所有的氣力都放在那座空牢上,我們才好神不知、鬼不覺地去救三弟!”
趙長佑又驚又喜:“聽寧駙馬的意思,你們已經知道關押十九郎的地方了?”寧致遠點頭:“嗯,三弟被關在少陽院,那條狗做太子時的離宮別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