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入保險櫃,卻將泰福房契獨獨留下,現下也只有此法了。
旭街的這座花園洋房前被巡捕圍了起來,愛看熱鬧的人紛紛駐足觀望,一時間使得街道水洩不通,就連車輛也只得艱難前行。巡捕人人銜著銅警笛,維持著秩序。能住得起這地段房子的,大都是非富即貴,不過,這兵荒馬亂的動盪年月,又能有幾人真正坐住富貴那張椅子?看這架勢,眾人皆在心裡猜測,肯定又是哪家出了大事,又會有人命運一落千丈了。
洋房內,黃萱坐在沙發上,少了往日飛揚跋扈之色,神情焦慮地不斷咬著指甲,絲毫不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驚慌失措的她沉默良久,才道:“這絕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們不能這麼做!”
一身黑衣白邊制服的巡捕面容肅穆地站在沙發前,一臉公事公辦的神色,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波動,“賀夫人,你兒子的事情,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沒有什麼可以懷疑的,我們也是秉公辦事。”
賀泰川因被巡捕壓著而不能動彈,只得掙扎著怒瞪那個坐在沙發上一臉無辜的買辦,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來一般。昨日他們還一起在煙館談笑風生,可轉眼那買辦便出來指責他詐騙,讓他至今還像在夢裡一般。
“娘,救我。”賀泰川無奈,只得求助自己的娘。
“泰川。”黃萱聞聲心中一疼,快步來到賀泰川跟前,卻被巡捕擋住,讓她無法接近他。
“賀夫人,按照合同上面的約定,這棟洋房已經歸這位買辦了。”巡捕冷冰冰地繼續開口說道。
“你們含血噴人,是你們串通起來害我的!”賀泰川不甘地高聲叫道,但似乎預見了自己的命運,神色中染上幾分絕望。
巡捕斜睨了賀泰川一眼,不屑地開口道:“賀公子說話要小心,你與這位買辦白紙黑字可有合同,用這房子做了抵押,從印度購進一批洋貨,你已經簽收了,白紙黑字都在這裡,現在卻不承認,還居然說我們串通,我沒有辦你倒賣舶來品,你倒反過來咬人,真是不識好歹。”
“你當洋人的狗當得……唔……”賀泰川正要開口大罵,卻被一旁巡捕用布堵住了口,說了一半的話就這樣硬生生被堵在了口中。黃萱看著兒子心疼,卻只能眼睜睜地見他受了罪,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來人,把他帶走,將房子封起來,房內所有人都不能拿走屋裡的東西。”為首的巡捕吩咐之後,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跨步離開了。那買辦抬頭看了看眼前的豪華大廳,意味深長地牽唇一笑之後,也連忙跟了出去。
“泰川,泰川……”黃萱跌跌撞撞跟在後面,因為突然的打擊已經讓她再也無法支撐自己,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賀連趕忙上前扶住她,可巡捕走得很快,黃萱也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賀泰川被巡捕逮走。
黃萱淚流滿面,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哭了出來。離開賀家後,她第一次感到心底湧起了深深的懊悔……
賀泰哲站在上海最大的當鋪“金祿”門口,仰頭望著上面龍飛鳳舞的匾額,遲遲難以邁開腳步。雖是八月的豔陽天,午後火熱的驕陽炙烤著大地,他卻感到心中如墜冰窖,冷得幾乎要凍結,感受不出任何溫度。
終於,他皺著眉深吸一口氣,邁開沉重的步子,走入了金祿前堂。櫃檯後坐著個略胖的中年男人,聽見腳步聲抬了抬頭,但看到是賀泰哲,本要抬起的屁股便又坐了下去,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金經理。”賀泰哲行至櫃檯前,清了清喉嚨出聲道。
金經理像是此刻才發現賀泰哲的存在,不急不緩地放下手中報紙抬起頭,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泰福的少東家哲少爺嗎?不知大駕光臨我們這地方,有何貴幹?”
賀泰哲不語,將目光掃過櫃檯上的報紙,上面巨大的字型寫著泰福陷入絕境,面臨破產的新聞。他心中冷冷一笑,早已習慣了這種勢利小人的嘴臉。可如今各大銀行迫於司馬興的壓力,不肯向他伸出援手,他能想到緩解泰福危機的,也只有這一途。所以,儘管再厭惡,也還得小心應付著。
“金經理說笑了,上海灘誰不知道您的買賣?我來金祿還能做什麼?”
“哲少爺,可別跟我說您是來典當東西的,堂堂賀家大少爺,還需要這點兒錢?”
“金經理想必也聽說了,如今賀家遇到了些困難,急需資金週轉。”賀泰哲心憂泰福之事,也不再和金經理多廢話,直接掏出公事包裡的兩張房契,想了想,又將其中一張放了回去,把另一張攤開在櫃檯上,“這是泰福分店的房契,金經理給個價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