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道:“看來鍾老爺還算個正常人……”
一船百多號乘客就此上路,已是十月,趁著季風朝北而行。船上的乘客來自天南地北,身份也千差萬別,相互之間腹誹不斷,更為了爭艙室,分食水而成天鬧個不休。
但這衝突一直沒越口角的界限,朝廷上月在江南佔了一塊地,取名叫龍門港,正是方便國中民人在江南按《通商條例》行事。他們去江南,都是奔著利益去的,既然是同道人,就沒必要爭得頭破血流,前程足足,自能壓下心頭那些怨氣。
他們這船行得慢,怨氣漸漸壓下,對江南之行的期待再將他們聯絡在一起,既有憧憬,又有忐忑,眾人漸漸也丟開了身份,相互攀談起來。
鐘上位、劉文朗和那個從扶南來的李順住在一間艙室裡,是眾人裡最晚能夠相互溝通的三個人。
李順很是不解:“朝廷為什麼不直接出兵收了江南?這般折騰為的是啥?”
鐘上位跟劉文朗同聲道:“收不得”
兩人對視一眼,再同聲補充道:“至少現在收不得”
李順仔細端詳兩人,一個土財主,一個讀書人,怎會如此默契?。草清
第六百零三章 江南路,再見老白
() 鐘上冇位大義凜然地道:“如今的江南,人心都被韃冇子捏著,朝廷大軍殺進去,那些個平頭老百姓也跟在韃冇子兵後面搗『亂』,咱們的兵是打還是不打?打了就傷咱們的道義,不打,咱們的兵又自身難保。所以啊,得先讓江南人知道咱們的好,不再跟咱們搗『亂』了,再說收江南的事。”
劉文朗呸道:“你個『奸』商,就直白說江南成了國土,你們就再沒辦法隨意壓榨民人了吧!你們交趾煤業商會,在交趾搞出了那麼多爛事,不是通事館、工商總會甚至官家在幫你們擦屁冇股,你們每個人都夠被砍上十回頭!”'。'
鐘上冇位也不是沒見識,雜七雜八的報紙可時時在看,惱怒地駁斥道:“你為什麼也叫不打?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怕江南讀書人搶了你們的飯碗,騎到你們頭上嘛。江南滿地都是能寫會算的,不管是當官還是在公司辦事,都不比你們差!”
末了他語重心長地加了一句:“大家都是一個窯子裡的,莫說別人黑了。”
劉文朗看來是個悶『騷』加憤生,口舌功夫不好,滿臉漲紅卻無力駁斥,只能用眼神又跟鐘上冇位較起了勁。
李順倒是若有所悟:“大家現在都佔著便宜,自然不願外人再來分了這利。就算要分,也只能跟著沾光。這就像我們農人開田修渠一樣,這道理很對啊。”
這個臺階好,鐘上冇位跟劉文朗都趕緊順著下來了。
劉文朗問:“這事你就無所謂?現在打了江南,你們扶南人可要比江南人還低一等。”
這就有些蓄意挑撥了,扶南現在雖只是南洋公司託管地,朝廷就建了律法、海關等衙門,再派下了公所主官,其他事務基本都民間自理,看起來的確是比正式國土差了一截。可扶南那些人,已跟著吳崖和紅衣軍在南洋『摸』爬滾打好幾年,趟過了屍山血海,對這一國相互糾葛之深,不是親歷者,根本體會不到。
李順似乎也習慣了內地人如此看待扶南,他迴避了這個問題,說起了自己:“我是陝西米脂人,江南跟我無關。
除了傳宗接代,現在我就只盼一件事川
他眼中閃起光亮,“朝廷能儘快打到陝西去,復了我的家鄉。”
沉默片刻,鐘上冇位心有慼慼焉地拍拍李順的肩膀,當然跟家鄉無關,而是傳宗接代。
劉文朗卻問道:“如果朝廷現在復了你的家鄉,這是不是好事?”
李順呆了一下,眼瞳漸漸緊縮了,“不,當然不是好事。那些官老爺,大商人,搖身一變,就也跟我一國了。往日他們百般壓榨我們老百姓,現在抬抬屁冇股,換個椅子坐,繼續過著好日子,這不公平!”
說到這裡,李順眼眶發紅,再不多說,兩人不知道李順有什麼故事,都同聲唏噓。
劉文朗感慨道:“小李啊,你我竟是一樣的心思,不瞞二位,我本是江南人,這個名字只是化名。早前從江南文禍中得脫,可憐我一家老小卻遭了牽連,流遣塞外,生死不知。”
他的面孔也猙獰起來:“告發我的同窗,師長,攀咬我親族的鄰里,定我生死的官老爺,這些人,我都一個個記在心裡。現在我回江南,就是要去尋仇的!若是朝廷收了江南,他們也成了國人,我的仇,江南文禍那些死難者的冤,又該找誰去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