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身低微,主公卻這樣看重我們夫婦,真是感激不盡。為了不忘主公的恩情,我決定今生都親自餵馬、洗衣,絕不忘本。”
“只是為了不忘主公大恩嗎?”
“是。主公在戰場上拼命廝殺,如果我們在後方還如此憊懶,會受懲罰的。”
“阿松……你們夫婦確實很般配……但是,你們和主公、築山夫人夫婦一樣,都不得不面臨悲劇的命運。”
“您說什麼?”阿松的聲音單純清澈。
忠世頓時無語,良久,嘆道:“阿松。如果你的丈夫彌四郎企圖謀反,你怎麼辦?”
“啊?”阿松反覆咀嚼著忠世的話,“你說那種事,呵呵……”她笑了出來,“如果發生那種事,無需上天懲罰,我也不活了。”
“阿松!”忠世再也忍耐不住,然後又壓低了聲音,“主公懷疑彌四郎有謀反企圖。”
“啊?但是,彌四郎怎麼可能——”
“所以主公只是懷疑。在此之前,你和孩子們將被帶到三道城中禁足。你不要聲張,快去準備吧。”一口氣說完後,忠世別過了頭。
阿松並不像忠世預料中那樣驚恐,她考慮了一會兒,平靜地問:“您是說主公懷疑彌四郎嗎?”
“對。你還是早點準備吧。”
阿松嘴唇動了動,像要說什麼,但忽然跪倒在地上:“遵命。”
忠世側過臉去,點了點頭。阿松果然毫不知情,對彌四郎深信不疑。也許認為申辯只會導致忠世更加懷疑,她靜靜施了一禮,徑直出了房間。
忠世全神貫注聽著院子和房裡的響動。阿松此前即使毫不知情,現在也該有所預感了。因為院子已被士兵團團圍住,隨便問一個人,就可以非常清楚今天發生的事。她會因為丈夫的行為而自殺,忠世暗想,倘若阿松能幹淨利落地結束自己的生命,那就有辦法挽救孩子。但這一切不過是忠世的幻想。是因為阿松沒理解忠世所說的“謀反”一詞,還是因為她出生在足輕武士之家,不曉得亂世極刑的殘酷?在這種亂世,一旦謀反,就會誅滅九族。
“奴婢準備好了,少主人,我們走吧。”
阿松仍然表情輕鬆,帶著六個孩子來到廳裡。十三歲的長男站在最前面,其他孩子按長幼排好,最小的女兒連路都還走不穩。
“大人好。”
當孩子們跪在忠世面前問候時,忠世感到莫名的憤怒。彌四郎這個渾蛋!那群謀反的惡棍!忠世強忍住內心深處的憤怒,猛地站起身。“不要客套,轎子在等著呢,快點。”
“是。”幾個稚嫩的聲音回答。
“阿松!”忠世剛邁開步,不禁對阿松也不滿起來。六個孩子中有兩個是側室所生。如果阿松稍有點算計,就該將那兩個孩子連同親生母親一起趕走,讓他們躲起來。他們都是武士出身,眾人也不會認真搜查。“你真是個殘忍的女中豪傑。唉,你呀……”
“少主人說什麼?”
“好了,好了。上轎吧。”忠世厲聲斥責著,向門口走去。
當阿松被監禁在三道城的侍女房間後,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大久保忠世並未跟來,今村彥兵衛將孩子們拉走後,將阿松一人關進了暗室。
“我想問您,我丈夫究竟做了什麼?”她戰戰兢兢地問彥兵衛。
彥兵衛滿臉怒容,斥道:“不要明知故問,謀反者之妻。”
“謀反?不,決沒有那種事。他一個人怎麼可能……”
“住口!倉地平左衛門、小谷甚左衛門和山田八藏,他們和彌四郎密謀,在少主出征期間,將岡崎城獻給武田家。經由山田八藏的揭發,這一切不容置疑。”
彥兵衛一邊說一邊轉身向外走去。阿松拼命叫喊:“請稍等。今村大人,這是真的?”
“是,才被抓到這裡。”
“他喝酒後經常說胡話,難道是那些言行讓主公不高興了?”
但彥兵衛沒有回答,他朝院中吐了口唾沫,走了。
“請問……”阿松漸漸不安起來,叫住看守自己計程車卒。她終於從這個年輕士卒口中得知了全部真相。彌四郎謀反之事已天下大白,倉地平左衛門已被殺,小谷甚左衛門逃往甲州。
“那麼,山田怎麼樣了?”
“他是揭發者,不受懲罰。”士卒乾脆地說。
阿松雖然驚恐不安,但還是問及了最關心的問題:“主公會如何處置我們?”
“當然是極刑。但時辰還未定下來,你趕緊祈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