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羅森一家幾乎也都是差不多的情況。阿爾登一家是和我們同時搬進來的;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也會一同老去。至於德·布羅格利一家,他們在這兒已經住了很久,而且還將繼續住下去。我不知道議員先生的實際年齡,但是他在年輕的時候看起來已經很老,這就產生了這樣一種狀況,儘管現在他已經老了,不過看起來反倒很年輕。
於是,在我眼中,安娜·阿爾登成為了第一個要轉手賣房子的人。奇怪的是,這種不可知的未來使我害怕,我是否已經習慣於這種永恆的開始,而這永恆的開始連同這種改變所帶來的依舊未知的前景,使我陷入到時間的長河之中,時刻提醒著我時間正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我們醉生夢死地活在每一天,彷彿明天依舊還會重生,格勒內勒街七號的壓抑無趣,一個清晨接著一個清晨地重現永恆,突然使我感到這似乎是一個被暴風雨肆虐的小島。
非常震撼,我拿起我的四輪草制提包,把輕輕打鼾的列夫留下,便晃悠悠去了市場。在格勒內勒街和巴克街的拐角處,仁冉,這個破紙盒的忠實房客,他看著我就像看到獵物的蜢蜘。
“啊,米歇爾媽媽,您又丟貓了?”他給我丟擲這樣一句話,而且還是笑嘻嘻的。
至少有一樣東西沒有改變。仁冉是個流浪漢,多年來,他一直在這裡過冬,在他破舊骯髒的紙盒子上,穿著類似世紀末俄國批發商味道的破舊外衣,就跟穿著這件衣服的人一樣,這件衣服也是有了年頭的。
“您還是去收容所吧,”像平常一樣,我對他說道,“今天晚上會很冷的。”
“啊,啊,”他尖聲叫道,“去收容所,我希望您去看看,我覺得這兒挺好。”
我又接著走我的路,然後,感到很內疚,於是我重又回來。
“我想跟您說的是……阿爾登先生昨晚去世了。”
“那個評論家麼?”仁冉問我,眼睛突然變得很有神,重新抬起他的鼻子,像一隻獵狗嗅到了山鶉屁股的味道一樣。
“是的,是的,是那個評論家,他突然心臟衰竭。”
“啊天哪,啊天哪,”仁冉重複著,看起來真的是激動不已。
“您認識他?”我問,為的是沒話找話說。
“啊天哪,啊天哪,”流浪漢又開始重複這句話,“這麼優秀的人居然會先過世!”
“他有著美好的一生,”我冒險說道,心中卻為這種表達法暗自驚訝著。
“米歇爾媽媽,”仁冉回答我。“想必這樣的傢伙不會再有了,啊天哪,”他又重複一遍,“我會想他的,這傢伙。”
“您從他那裡得過某些東西,或許聖誕節時他給您錢了?”
仁冉看著我,使勁用鼻子吸了口氣,又在他腳邊吐了口痰。
“從來沒有,十年來連一個子兒都沒給我,您相信嗎?算了,不提了,這個討厭的傢伙,不會再有了,不會再有了,不會了。”
當我走在菜市場路上,這簡短的幾句對話使我久久不能平靜,仁冉完全佔據了我的腦海。我從不相信窮人會因為他們貧窮,或是命運對他們的不公,就一定會有偉大的靈魂。但是最起碼我相信窮人都有憎恨大資產階級的天性。仁冉使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有一件事是窮人討厭的,那就是其他的窮人。
山鶉屁股(2)
歸根到底,這句話並不荒謬。
我漫步在路上,重返乳酪的攤位,買了一塊帕爾馬番紅花乳酪和一大塊蘇曼堂乳酪。18。 裡 亞 比 寧
每當我焦慮不安的時候,便會躲到自己的避風港。無須用旅遊來緩解;與我的文學記憶相聚,這足以擺脫憂慮的困擾。因為有哪種娛樂會比這更高雅呢?不是嗎?又有哪一個友人會比文學更有趣?又有哪一種激動會比文學更耐人尋味?
站在橄欖貨攤前我突然想到里亞比寧,為什麼會想到里亞比寧?那是因為仁冉穿著一件斜後下方裝飾著紐扣的、有著很長下襬的老式大衣,這使我聯想到里亞比寧的那一件。在小說《安娜·卡列尼娜》中,穿著長大衣的木材批發商里亞比寧,到鄉下貴族列文家中,與莫斯科貴族斯代法尼·奧布隆斯基商定一樁買賣。批發商向上帝發誓說奧布隆斯基在這筆交易中賺了大便宜,而列文指責他掠奪了他朋友價值超過三倍的森林。場景是以一個對話作為開場白,列文問奧布隆斯基他是否查過他森林中樹木的數量。
“怎麼回事?查樹木的數量?”這位紳士喊道。“這跟數海里的沙子有什麼不同!”
“可以確定的是里亞比寧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