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快步地走開,他再撐不住了,他在空地的盡頭坐倒。他很幸運,因為那剛好逃出湖藍的視界。
零坐在雨中仰望著雨霧,夜色已經降臨。他的眼前閃掠過一些抹不去的畫面,他彷彿又看見二十看著窩棚裡養傷的他說:“你還沒有完成任務。”那八個字不斷地重複、重複,以致在零的腦子裡成了一種無法抹掉的轟鳴。零望著上海陰雨綿綿的夜空,艱難地苦笑,心裡在說:“卅四,二十,玩得太過了吧?……您兩位。”
純銀惶急地敲著湖藍的門,但是裡邊是一串莫名其妙的響動,門過了很久才開。屋裡出來的湖藍衣冠整齊,但是透溼著,眼睛倒並不是那麼紅腫。純銀訝然,有些遲疑地說:“先生電話。”
湖藍條件反射地道:“喔。念。”
“是先生電話。”純銀他加重了語氣,“先生在等著,他要和你通話。”
湖藍稍微一愣,然後像一股黑色的旋風從純銀身邊捲過,衝向放著劫謀話筒的報務間,用一種狂熱的態度抓起那個話筒:“先生?”一種壓抑著渴望與痛苦的聲音,一種對著熱戀到為之戰慄的異性才能發出的聲音。
話筒那邊沉寂,很久,以至湖藍掉頭看了看報務員和純銀,以為是個騙局。
“湖藍。”電話裡劫謀聲音清晰得像是僅僅為了說話。
湖藍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先生。”
“做得很好,湖藍。”
“不好。很多事情都錯了。”
“我容許你犯錯,你是唯一一個。”劫謀聲音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感覺,在湖藍聽來,有如摩西在山洞裡聽到的上帝之音。
湖藍有點欷殻В�災陸�磣穎晨�斯Я⒌謀ㄎ裨焙痛懇��釋�盟�愎話訓緇澳潛叩某�壞弊鑫ㄒ壞那茲耍骸拔蟻爰���壬�!�
“為什麼?”
“很多事情……我不明白。”
“不必。”
“我想!”湖藍知道他在惹惱一隻可以隨時捏死自己的手。
純銀窺視湖藍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將被判決的人。
電話那頭在沉默。湖藍對著那頭的沉默倒出自己的憂鬱,那東西快讓他在沉默中爆炸了,儘管只是淡淡的幾個字:“上海下雨……一直在下雨。”
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我要去上海。”電話裡的劫謀突然說。
憂鬱得像雨霧的湖藍一秒鐘內抖擻得像豪豬的刺:“殺修遠?”
“看你。”
湖藍的臉上綻開了一絲他根本無法自覺的笑容,他拿命賭了一下,然後,拿到了他都不敢奢望的勝利。他拿著電話一直到那邊傳來斷掉的聲音。湖藍又拿了一會兒,以確信電話已經被掛掉,然後放下電話,他看著純銀和報務員。對方怪異的表情終於讓湖藍意識到自己在微笑,他揉了揉臉,強行揉掉讓他自己也覺得很不適的笑容,然後一字一頓地倒出在他的生命中很重要的那幾個字:“先生,要來上海。”
50
雨,一直在下。
這是上海的富豪居住區。夜色掩映中的林蔭道上,零掙扎著走過,彷彿一個跋涉向酒池肉林以求活路的貧苦遊魂。在一座獨門獨院結合著中西式奢華的住宅門前,零抓著緊閉的鐵門,看著院落裡樹蔭遮掩下透出的燈光,然後倒下。頭重重撞在鐵門上,但是沒人聽見。
清晨,雨終於歇止,它讓整個上海沉浸在溼重之中。
貧民區的那個破爐灶終於冒出第一絲火苗。那家孩子大的披著零的衣服,小的穿著大的原來的衣服。
湖藍從床上坐起來,拼裝上自己的假腿和一切殺人的道具。
純銀在街頭匆匆上車,鬼知道他又在監視誰。
零趴在那大戶人家的鐵門之外,像惹人嫌的一具路倒屍。鄰院的門開了,猶太人葉爾孤白駛出自己的車,眼光從零的軀體上掃過,這樣的死者不過是一片落葉。一片落葉是不值得葉爾孤白浪費時間的,他要趕去金行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葫蘆帶著一肚皮下床氣開啟院門。門開了一半他就站住,門外有個死人。這世道,一個死人和一隻死耗子沒什麼區別。但無論是誰恐怕都不想靠近一隻死耗子。曹葫蘆仰天長嘯:“晦氣啊!”然後他顛顛地跑進樓。
聞聲聚攏的用人老媽子對著那具屍體指指戳戳。
剛剛起床的曹順章含著一支雪茄,他在劃火柴,火柴有點發潮。在報銷了兩根火柴後,曹順章鬥雞一樣對著鼻頭下的雪茄。
曹葫蘆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