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船每向右舷側一次,羅傑就正好盪到那排煉鯨油鍋的上方,鯨魚脂正在鍋裡沸騰。萬一他掉進一口剛燒開的大鍋,這場尋開心的惡作劇就會變成悲劇。不過,即使這樣,這在格林德爾船長那顆邪惡的腦瓜裡頭,卻仍然是一出喜劇。他望望那排煉鯨油的大鍋,又望望那個懸在空中,一會兒盪到大鍋上方,一會兒又盪開去的身體,咧著大嘴獰笑著,下巴和臉頰上那些箭豬刺似的硬鬍鬚茬兒全都像矛尖似地豎起來。裊裊上升的蒸氣像毒蛇似地纏繞著那個懸在空中的身體。哈爾擠到油鍋跟前。要是弟弟真掉下來,他也許可以把他接住,或者,至少可以使勁兒把他從沸騰的油鍋上及時推開,使他免於一死。
船又向左傾斜,把羅傑蕩向支索,這一下,羅傑可以用雙手和雙腳抱住支素了。“船員們如釋重負,大大鬆了一口氣,但船長卻失望了,他哼了一聲。羅傑全身顫抖,緊緊抱著支索,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沿著桅樓邊沿往上挪。最後,他終於癱倒在那個平臺上。
船員們發出歡呼,但這歡呼馬上就被格林德爾船長粗聲粗氣地打斷。
“你們這幫混蛋!這是打磕睡的時候嗎?我來給你們清醒清醒。”他抓起一個套索樁,用盡全身的力氣向桅樓底擲去,套索樁砸著桅樓底,發出很響的聲音。
羅傑掙扎著站起來,一隻胳膊抱著桅杆,搖搖晃晃,頭暈目眩。套索樁的響聲驚動了斯科特先生,他走出屋到甲板上來,衝哈爾問:
“怎麼回事兒?”
“沒什麼,一個大惡霸在尋開心,”哈爾譏諷他說,“格林德爾船長命令羅傑上瞭望臺去,卻不讓他打桅鬥入孔口那兒過。這畜生,他就想看著羅傑掉進煉鯨油鍋裡燙熟,那樣,他心裡就舒坦了。”
船長罵罵咧咧地又抓起一個套索樁朝上扔。他瞄得很準。沉重的木棒飛過桅鬥入孔口打中了羅傑的胳膊肘。
哈爾和斯科特先生趕緊擠過去,他們決心要制服船長。船員們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他們早就盼著有人肯出頭向這個暴君挑戰了。
船長眼裡閃著惡毒的快意,看著這兩個人朝他走來,他的手正朝臀部伸,左輪槍就在屁股後面的槍套裡。
就在這時,那位叫吉姆遜的水手攔住了他們。哈爾和斯科特先生感到吉姆遜的那雙水手的大手正緊緊地拽住他們。
“停下來,笨蛋!”吉姆遜用壓低了的鈍銼似的聲音說,“你們會送命的。這樣幹反而會害了那孩子。快了,時機快到了,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看到自己再不會受到攻擊,格林德爾船長放聲大笑。
“怎麼啦,先生們?”他挖苦道,“你們怎麼不過來呀?我這兒正等著呢,正要熱烈歡迎你們呢。過來呀,先生們——來杯茶怎麼樣?”他用兩隻手指託著左輪槍轉動著。“喝下午茶吧。要檸檬的還是奶油的?我還要給你那個一身奶臭的弟弟送一杯上去。”
他望空開了一槍,這一槍雖說沒對準羅傑,但卻離他很近。這時,羅傑已經重新開始在繩梯上攀爬,子彈擦著他飛過,子彈的呼嘯聲在他耳邊迴響。
哈爾和斯科特又掙扎著要朝船長衝去,好幾個船員把他們拉住。吉姆遜再次悄聲說:“時機還沒到,快了,可現在還不行。”
“膽小鬼,懦夫!”船長叫道,“在我這條船上的人除了膽小鬼就是懦夫。你們這麼一大幫人愣不敢跟一條漢子鬥。來吧,再柱前邁一步,快動手呀。”他在人群頭上又開了兩槍,水手們陰沉著臉離開甲板回水手艙去了。
羅傑已經離開平臺,現在正往高處爬,因為那個叫做“桅樓”的平臺還不是桅頂,那隻不過是桅杆下部的頂點,它的上頭,還有1/3的桅杆呢。
在羅傑看來,桅杆似乎沒有盡頭,他自己彷彿就是那個正在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豆莖上攀登的傑克。(此典故出自安徒生童話——譯註)他不能用右臂爬,那根擊中他的套索樁雖說沒傷著他的骨頭,卻把他的胳膊時打得青腫,無論伸直還是彎曲手臂都痛得鑽心。
他把受傷的那隻手塞進腰間的皮帶裡,用剩下的左手緊緊抓住繩梯。每往上爬一步,他都得鬆開手去抓高處的一根橫索。在木梯子上,這並不難,但晃個不停的繩梯就像一縷耷拉著的蜘蛛絲,船的下部的每一下搖動都會有使他抓不住要抓的那條橫索的危險,因為隨著船的搖動,那橫索已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
羅傑每次險些失手,格林德爾船長都狂笑不已,這時候,甲板上就只剩下他這個唯一的觀眾了。再沒有什麼比看著這個年輕的“紳士”糟殃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