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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火車還沒有進站,就徐徐地慢下來,旅客們開始鼓搗行李,準備下車。大貴他娘也從座位上站起來,伸手打了個舒展,才說取下行李,朱老忠說:“不忙,不忙,一忙就要失手。”

聽得說,貴他娘停住手,又遞過手巾說:“看你,快擦擦臉上的汗!”

朱老忠接過手巾,說:“在北滿的時候還冷著呢,一進關天就熱了。”

火車一進站,嘈雜的聲音象潮水般地湧上來。用舊道木夾起來的圍牆上,有賣燒雞的,賣甜醬的,賣春不老的,一股勁兒亂喊。

火車進站了,腳行推著手車走上來。檢票員手裡拿著鉗子,開了柵門,等待收票。等不得火車停住,就有人從視窗扔出行李,又從視窗跳下車去。看人們著急,大貴和二貴也著了急,扛上包袱向外撞。朱老忠一把將大貴撈回來,又一把將二貴撈回來,連連說:“不慌,不慌,慌什麼?”

抓回二貴,大貴又掙出去,伸直脖子往人群裡撞。他把腦袋伸到人們腋窩底下,三撞兩撞,象泥鰍鑽沙似的,鑽出人群。二貴見哥哥先出去,也掙脫了父親的手,伸起腦袋向人群裡鑽。這邊碰碰那邊碰碰,他哪裡碰得動?又低頭耷腦地走回來,紅著臉鑽在孃的胳肢窩底下。

朱老忠揹著褥套,看著他的兩個兒子,摸著鬍髭笑模悠悠地說:“青年人就是愛搶先兒!”

貴他娘說:“哼!兩頭小犢兒!”又摩挲著二貴的頭頂說:“看看,長出犄角芽兒不?”她說著,低下頭看了看二貴笑了笑,二貴也笑了。

朱老忠帶著一家大小下了火車,人群擁擠,一時走不出柵口。他們在月臺上停住腳,揚起頭望著站上的房屋樹木。他離開家鄉的時候,這站房才修上,鐵道兩邊的樹木才栽上。如今樹木成林,夏日時節鬱鬱蔥蔥,遮得路旁蔭蔭的。

3

等旅客走完,月臺上人稀了,朱老忠才帶上一家大小走過柵口。進了候車室,看見一個人,在售票處視窗背身站著,胳肢窩裡夾著一把鐵瓦刀,手裡提著個小鋪蓋卷,鋪蓋捲上裹著塊麻包片。朱老忠看他的長身腰,長腦瓜門,挺實的腰膀,心上一曲連,急跳了幾下,用手捫著心窩說:“嗬!好面熟的人!”他停住腳仔細瞧著,看那人端著菸袋抽菸的硬架子,完全象是練過拳腳的,完全象!可是看他滿臉的連鬢鬍髭,卻又不象。

朱老忠抿著嘴暗笑了一下,抬起腳興沖沖地走過去,一下子把被套角掛在那人的腿隔肢上,把那人掛了個側不楞,仄歪了兩步又站住。那人慢搭搭地回過頭來,問:“你幹嗎碰我?”這時,朱老忠已經走過去。聽得說又返回身來,睜圓了眼睛,洩出兩道犀利的光芒,射在那人的臉上。聽語聲看相貌,心裡肯定說:“是,一定是志和!”

一個警察,離老遠看見這兩個人的架勢,顛著腳跑過來。還沒跑到跟前,朱老忠扔下被套,跨過兩步,一把抄住那人的手腕子,說:“兄弟!你在這兒發什麼楞?”

那人把手一甩,抽回胳膊,皺起濃厚的眉毛,抬起眼睫,弓起肩膀仔細打量朱老忠。又看看貴他娘,看了看大貴和二貴。喑啞著嗓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認錯了人吧?”朱老忠又趕上去,攥住他的手,哈哈大笑了,說:“沒有,我沒有認錯了人!”

說到這裡,那人睖睜著眼睛,盯了朱老忠老半天。他乍一看起來,在朱老忠身上已經找不出什麼特徵,可是看到大貴和二貴的臉形、鼻子和嘴,又睜起兩隻大眼睛,盯了一會子。

猛的朱老忠幼時的相貌,在他內心裡喚起了久遠的回憶。他“呵!”地叫了一聲,揚起下巴,扳著指頭暗暗算記。搖了搖頭,悄悄地說:“三十年,三十年不見了呵!”他說著,邁開大步趕過來,抬起長胳膊摟住朱老忠。不提防腋下那片鐵瓦刀,噹啷的一聲掉在洋灰地上,驚動了周圍的人們,一齊扭過頭來,睜起懷疑的大眼睛看。

那人就是嚴老祥的兒子嚴志和,他和朱老忠從小的時候,跟著老人們在一個拳房裡跳躂過拳腳,在一塊背柴禾筐。大了在一起趕靛頦鳥兒、打短工。朱老忠遠走高飛的時候,他背上行李送出十里以外。想不到三十年以後,在這裡會見了!嚴志和跟朱老忠站在一塊,正比朱老忠高一頭。嚴志和這時心上一閃,憶起和父親扛著長槍送朱老忠離開鎖井鎮的情景。抱起朱老忠,把下巴墩在他的肩膀上,瞪圓了眼珠子,說:“虎子哥,你可回來了!”說著,兩顆大淚珠子從眼角里滾出來,落在朱老忠的臉上。

朱老忠返回身,捧起嚴志和的臉,這麼看看那麼看看,拍拍他的長腦門,說:“兄弟!

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