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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池滿口唇舌遮掩,擱不住朱老鞏利嘴揭發,翻著馮家的老帳簿子,一條一理地數落,羞得馮蘭池滿臉飛紅。朱老鞏擺脫了他的手爪,四十八村的人們擁擁擠擠地圍隨著。馮蘭池舉起手,指揮銅匠說:“來!有我一面承當,開錘砸鍾!”

這時,小虎子在一邊看著,又氣又急,兩眼睜得圓圓。看馮蘭池象凶煞似的,父親一點也不讓他,由不得眼角上掯著淚珠,攥緊兩隻拳頭撐在腰上,左右不肯離開他的老爹。

四十八村的人們,對著這個令人不平的場面,掂著手可惜這座古鐘的命運,替朱老鞏捏起一把冷汗。銅匠剛剛舉起油錘要砸鍾,人群裡閃出一個人來。這人寬肩膀大身量,手粗腳長,手持一把劈柴大斧,橫起腰膀走上去,張開大嘴說:“你砸不了!”

這時,四十八村的人們一齊抬頭看,正是嚴老祥。朱老鞏見嚴老祥來了,也慌忙跑回家去扯出那片鍘刀,一行跑著,大聲喊叫:“老祥哥!可不能讓他們砸了這座古鐘!”喊著,又跑回大堤上。

銅匠脫了個小打扮兒,又舉起油錘砸鍾。朱老鞏猛地跑上去,把腦袋鑽在油錘底下,張開兩條胳膊,摟住古鐘說:“呸!要砸鍾?得先砸死我!”小虎子一看,油錘就要落在他父親的頭上。他兩步竄上去,摟住父親的腦袋,哭出來說:“要砸我爹,得先砸死我!”

銅匠幹睜著大眼看著目前的架勢,不敢落下油錘。四十八村的人們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危急的場面,偷偷地落下淚來。朱全富說:“天爺!瞎了我的眼睛吧,不要叫我看見。”老祥大娘哭出來說:“咳!欺侮死人了!”小虎子兩隻手抹著眼淚,他想不到父親披星星戴月亮地做了一輩子長工,最後落到這步田地上!

馮蘭池還是堅持要砸鍾,嘴上噴著白沫,說出很多節外生枝的話。他說:“官土打官牆,大銅鐘是全村的財產,砸鍾賣銅頂公款,官司打到京城,告了御狀我也不怕!”朱老鞏反問了一句說:“鎖井鎮上,大半個村子的土地都是你馮家的,頂誰家的公款?”這時他眉稜一橫下了決心,閃開衣裳,脫了個大光膀子。小辮子盤在頭頂上,挽了個搪扭兒。叉開腿把腰一橫,舉起鍘刀,刀光晃著人們的眼睛,張開大嘴喊:“大銅鐘是四十八村的,今天誰敢捅它一手指頭,這片鍘刀就是他的對頭!”

老祥大伯也舉起劈柴的大斧,說:“誰敢捅這銅鐘一手指頭,日他娘,管保他的腦袋就要分家!”

馮蘭池冷睜眼一看,他怔住了。朱老鞏和嚴老祥,就象兩隻老虎在他眼前轉。馮家大院裡雖說人多勢眾,也不敢動手,只得打發人請來了嚴老尚。嚴老尚綽號嚴大善人,這人氣魄大,手眼也大。庚子年間,當過義和團的大師兄,放火燒了教堂,殺了外國的傳教士,在這一方人口裡有些資望。鄉村裡傳說,這人骨頭很硬,有一天他正在開著“寶”,開到勁頭上,用大拇指頭捺上了一鍋子煙,說:“嗨!遞個火兒來!”旁邊一個人,用火筷子夾了個紅火球來,問:“擱在哪兒?”嚴老尚把褲角往上一捋,拍起大腿說:“放在這兒!”那人咧起嘴角說:“嘿!我娘,那能行?”嚴老尚把眉毛一擰,仄起頭來,指頭點著大腿說:“這,又有什麼關係!”紅火球在大腿上一擱,燒得大腿肉嗤溜溜地響,他聲色不動。

這個大高老頭子,弓著肩提著條大煙袋,走上千裡堤。看見朱老鞏和嚴老祥逞著打架的式子,捋著他的長鬍子,笑花了眼睛說:“這是幹嗎?青天白日在這裡耍把式,招來這麼多的人看熱鬧,你看這不象玩狗熊?”

朱老鞏氣憤憤地說:“我看看誰敢損壞這座古鐘?”嚴老祥也說:“誰要損壞這座古鐘,他就是千古的罪人!”

嚴老尚冷笑一聲,說:“哼哼!狗咬狗兩嘴毛!”伸出右胳膊,挽住朱老鞏的左手,伸出左胳膊,挽住嚴老祥的右手,說:“一個個膘膘楞楞的,一戳四直溜的五尺漢子,打架鬥毆,不嫌人家笑話?”說著,望著嚴老祥瞪了一眼。嚴老祥給他扛過長工,見嚴老尚拿眼瞪他,垂下頭不再說什麼。他們兩人跟著嚴老尚走到大街上葷館裡,嚴老尚叫跑堂的端上酒菜。這時,小虎子還是一步不離地跟著他爹,心裡撲通亂跳,又是害怕,又是激憤。

嚴老尚嘴唇上象抹上香油,比古說今,說著圓場的話。朱老鞏坐在凳子上喝了兩盅酒,聽得漫天裡噹啷一聲響,盯住哆哆嗦嗦地端著杯子的手,靜靜楞住。又聽得連連響了好幾聲,好象油錘擊在他的腦殼上。大睜著眼睛,痛苦地搖搖頭,象貨郎鼓兒。冷不丁地抬起頭來,抖擻著兩隻手說:“咳!是油錘砸在銅鐘上,銅鐘碎了!”朱老鞏明白過來,是調虎離山計,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