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理性是脆弱的,譚小影老要回憶起林曉月死時,她確實是第一個走近她身邊的人。她摸她的心跳,測她的呼吸,然後替她換上乾淨衣服,跟著手推車送她去太平間。她想起曾經在報紙上看見的一條訊息,一位英國科學家測定,人在死去的瞬間體重減輕了10克,據稱這減少的10克便是飛走的靈魂的重量。為此,她詢問過她們醫院裡權威的醫生,醫生在堅決反對這種說法後,又略有保留地說,我沒做過這方面的研究,相信有一天人類會將這些東西徹底弄清楚的。
譚小影對自己的精神和身體究竟有無變化有點猶豫起來。只是,夜裡上衛生間時,洗手池上方的那面鏡子讓她不敢抬頭。一個人對自己產生陌生感是多麼可怕,只有體驗過的人才知道。
外界的反饋也讓譚小影有點驚訝。在醫院裡,小菲是最熟悉她的人了,然而,有天在護士辦公室,小菲一本正經地對她說:“小影,我覺得你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這是怎麼回事呢?”
她心裡一驚,急忙問道:“你覺得我什麼地方變了?”
小菲困惑地說:“說不清楚,總之覺得和以前的你不同了。”
譚小影心裡清楚,一切都和林曉月有關。當鄭川在輸液時告訴她林曉月的墓地出了鬼魂的事,她更加對自己迷惑不已,因為就在幾天前,她做的一個夢與鄭川所講的情形非常相似。她夢見自己在屋子裡出不去了。這屋沒有門窗,她感到要窒息似的,她著急地在屋子裡轉著,用手敲打牆壁。終於,牆壁的磚鬆動了,她掀開了一個洞,從洞裡爬了出來……這個夢與林曉月墓地發生的事何其相似,譚小影頓感手腳冰涼。
難道她與林曉月的靈魂之間真有什麼感應嗎?她想起鄭川住院期間,收到過林曉月送來的鮮花,但林曉月的身影並未出現。後來,她和鄭川一起去太平間赴林曉月的約會,這種荒唐事當然也沒有結果。雖然鄭川說在太平間的角落看見一個人影,但她後來去實地觀察後,認為那人影很可能是外面的燈光從窗戶透進去形成的影子。總的來說,凡是她和鄭川在一起的時候,林曉月的身影從不出現,而鄭川一個人的時候,卻說他真的看見過鬼魂,這說明什麼呢?她和鄭川一起時,林曉月的靈魂不方便從她的身體中出去嗎?
譚小影開始無端地留意起帶著花探望病人的人來,尤其是遇到拿著花的女人,她總要下意識地盯上對方一眼。有時,病房外面的走廊上,有女人獨自坐在長椅上,她也要走過去看一看。明知道這是毫無意義的舉動,林曉月不可能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然而,她還是難以自制地這樣做。
夜裡,她想起林曉月、太平間、墓地……而那個讓她討厭的陸地也老往太平間跑,他是否受了什麼蠱惑呢?
譚小影決定找陸地聊一聊,順便警告他不許再去醫院太平間了,這將給她造成不好的影響。
第二天,譚小影給陸地打電話約他見面,陸地備感意外,問她有什麼事嗎?譚小影說有點小事。他們最後約定晚上8點見面,地點在梧桐巷9號陸地現在做物業管理員的地方。
譚小影當晚如約而至時,陸地已在梧桐巷9號的門外等著她了。許久沒有見面,她看見陸地比過去更瘦削,眼睛因而顯得更大,放著異樣的光。
陸地望了一眼穿著尖領襯衣、深色長裙的譚小影說:“你變了。”
譚小影心裡“咯噔”一下,對這種話有點過敏似的追問道:“變成什麼了?”
“像一個老師,或者別的什麼,總之是知識分子。”陸地隨口答道。
“哦,是嗎?”譚影心裡有些驚惶,趕緊改變話題說,“你這裡有說話的地方嗎?”
陸地說有,跟我來。
譚小影跟在陸地身後進了住宅區,東彎西轉地來到一道樓梯口,又跟著他上了6樓,陸地掏出鑰匙開啟了房門。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住房,房主人像搬走了似的,只剩下少量舊傢俱,臥室裡有一張空蕩蕩的大床。
“這是誰的屋子?”譚小影顯然不相信陸地會有這樣一套房子。
“這屋子沒人住了,都死了。”陸地對譚小影講了這一家3口死於煤氣中毒的事,然後嘆息道:“唉,真是可惜,梅姐當時應該活過來的,可醫生說她已經死了。”
“誰是梅姐?”譚小影好奇地問。
“就是這屋裡的女主人。”陸地說,“當時我發現她的身體還是軟軟的,她一定沒死。我將她背到樓下,她的身體在我的背上像海綿一樣,只有活著的人才是這樣。樓下的空氣好一些,我想她很快就會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