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也是一愣。
胡人會漢語,這倒挺稀奇。
“你說你是求學之人,可行過束脩之禮?”有弟子問道。
這一問,王胡頓時臉色漲紅。
許久,他才憋出一句話:“我先欠著。”
此言一出,頓時引得眾人大笑。
古往今來,還未聽過有欠束脩之禮。
孫乾此時也頗為尷尬,他未曾想到對方如此厚顏無恥。
漢時奉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思想,對待胡人,都是帶有歧視目光的。
楊明這時往前走了一步。
王胡注意到了楊明,面露欣喜,正欲開口。
“你說你來求學,那你可學有所成?”楊明先於他開口道。
楊明此言一出,眾弟子都齊齊望向王胡,等著看笑話。
王胡不過黃口,哪可能學到什麼。
楊明這招,可謂釜底抽薪。
“《中庸》十九篇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夫子注曰:言誠者天性也,誠之者,學而誠之者也。”王胡昂首說道。
他說完,一眾弟子均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楊明也是刮目相看。
他之所以有剛才一問,也是因為那日見王胡懂漢禮。
如果王胡真在求學,那必然會有所答。
沒想到他不僅答了,還意有所指,用“誠”來表達自己並未撒謊。
“夫子將至,且先散去。”孫乾這時開了口,此話便是預設王胡留下來。
眾弟子聞言陸續散去。
王胡此時向著楊明面露感激,躬身行禮道:“多謝少君二次相助。”
楊明頷首,面露微笑。
這小孩不亢不卑,頗討人喜歡。
待王胡離去,楊明與孫乾再往前一段便到了書屋。
書屋內座位不多,也僅有入室弟子有座位。
楊明的座位就在孫乾一旁,在最前排。
鄭玄進來時望見楊明,微微頷首,接著便坐在臺上,開始授課。
“念述先聖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齊。經有數家,家有數說,章句多者或乃百餘萬言,學徒勞而少功,後生疑而莫正。故需迴歸經文字身,是以古文經學為主,然古文經多有缺失,或有難解之處,可兼採今文經之言。”
鄭玄開場氣勢磅礴,卻也簡明扼要,明確了古文經與今文經之主次。
然後,他開始講述了楊明最為關注的部分,如何兼採。
他以巡守之制舉例。
所謂巡守之制,類似於明朝之巡撫制度,只不過在秦以前,是天子巡守。
關於巡守之制,經書中一共有三處提及:
《尚書·堯典》雲:“五載一巡守,群后四朝。”
《禮記·王制》雲:“天子五年一巡守。”
《周禮·大行人》雲:“十有二歲,王巡守殷國。”
很明顯就能看出,《尚書》與《禮記》之中記錄一致,均為天子五年一巡守。
這也是昔日漢章帝白虎觀會議後,《白虎通德論》中有定論之事。
然而《周禮》之中卻記載,天子僅有在十二歲時巡守一次。
三者之間有矛盾,而三本經書,《尚書》與《禮記》均為今文經,沿襲自西漢初年,而《周禮》至西漢末年才被發現,為古文經。
那麼很自然的,研究《周禮》之古文經弟子,認為今文經的記載因來自儒家弟子口述,出現了記憶錯誤。
反之,研究《尚書》與《禮記》之今文經弟子,則認為是《周禮》記載有誤,否則不會和兩本經書不同。
二者觀點不可調和,爭論不休。
鄭玄則是這樣註解的:
《禮記·王制》雲:“天子五年一巡守。”
鄭玄注:天子以海內為家,時一巡省之。五年者,虞、夏之制也。周則十二歲一巡守。
楊明在鄭玄說出註解之後,內心不由感嘆,鄭玄大才!
這個註解通俗易懂,天子要巡守,在虞、夏之時,五年一巡,但到了周,改為十二歲巡守一次。
即便以後又在其他經書之中找出所謂“六年一巡守”,那也無礙,因為可以將其排到諸如“殷制”或其他某一代霸制之中。
至於“六年一巡守”與已有經書衝突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每一個朝代的巡守制度必然是唯一的。
那麼,三家之言匯於一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