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去一身官袍的柳明澈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遊俠之氣,一身華貴的錦衣,腰佩寶劍,長髮用一根緞帶隨意的束在頭頂,不經意間一回眸,便有銳利冷澈的目光流轉,生氣時越發染著幾絲冰寒的酷味。每回他住客棧,客棧的掌櫃的都不怎麼敢收他的錢,且小心伺候著生怕哪裡不周到惹這位俠士生氣,一劍要了他的老命似的。
這日,柳明澈一早起來便坐在客棧樓下靠窗戶的飯桌上,獨自一人喝悶酒,佩劍斜放在桌角,嚇得上菜的小二都要多轉幾步繞道另一側上菜上酒。
酒壺的酒喝了不到一半的時候,有一個穿著灰布衣衫的男子拿了一封書信過來,見著柳明澈笑著叫了聲:“二爺。”便把書信遞上去。
柳明澈點點頭,接了書信當時就拆開來看,看後皺眉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子,說我知道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盧峻熙的貼身管家石硯。石硯聽了柳明澈的話,答應了一聲轉身離去。柳明澈又喝了兩杯,方從懷裡摸出一塊銀子丟到桌子上,抓了寶劍起身出了客棧。客棧的掌櫃的喜滋滋的上前去收了銀子,又追了一句:“俠士,要雨傘麼?”柳明澈哪裡理他的話,頭也不回的鑽進了雨裡。
綠柳飛揚的湖邊,一艘十分普通的遊船上,盧峻熙一身月白長衫臨風而立,身後有小廝為他撐著一把雨傘。煙雨空濛之中,他們主僕二人倒像是一副別有情調的水墨畫。
柳明澈輕輕一躍跳上船去,走到船頭朗聲笑道:“我遠遠地看過來,還以為是一位絕色佳人在此臨波沉思,我說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找個漂亮的丫頭在身邊撐傘,弄這麼個混小子真是大煞風景啊。”
盧峻熙頭也不回的看著湖邊上一層層的漣漪,淡然吩咐身後的小廝:“你下去吧。”
那小廝把手中的杭綢十八骨大雨傘的傘柄交給盧峻熙,躬身退下去解開纜繩,撐起竹篙,船便悠悠的滑向湖心。柳明澈和盧峻熙並肩而立,湖上有風吹過,夾著雨絲打溼了二人的衣衫,長袍的衣角卻兜著風嘩啦啦往後飄揚著,颯颯作響。
船滑到湖心時,盧峻熙方淡淡的開口:“二皇子去了奉化。”
柳明澈不在乎的說道:“奉化那裡雖然駐紮著一萬人馬,但卻直屬皇上調遣,屬御林軍編制,二皇子調不動他們。”
盧峻熙又道:“謹郡王傳來的訊息,說二皇子極有可能帶走了假兵符。他暗中調查過,京城有位琢玉的巧匠莫名其妙的死了,那人一直默默無聞,從不在沾惹是非。卻死於劇毒之下。修遠曾在城門口親眼看見王明舉的侄子把一個類似玉牌的東西交給了二皇子。這兩件事情連起來想,再逆向推理一下,不難猜測他們交給二皇子的是什麼東西。”
柳明澈皺起了眉頭,許久才沉聲說道:“此事不妙。奉化以北的營山駐紮著兩萬精銳騎兵。他們是受兵部調遣的,若二皇子用假兵符調他們進京逼宮,皇上必定凶多吉少。”
盧峻熙說道:“謹郡王也是這樣預測,所以傳了訊息過來,問你我二人的打算。”
柳明澈沉思片刻後,眼睛一亮,問道:“不知夏侯瑜他們鍛造的強弩如今怎麼樣了?”
盧峻熙一聽此事,立刻想到了柳雪濤,原本冷峻的眸子頓時化成一池春水,說話的語氣也柔和起來:“雪濤說,他們已經制造好了一百六十架,而且雪濤也叮囑了夏侯瑜他們,準備車輛,隨時準備把那些強弩運往西長京。可是——若真的到這種程度,那些精銳騎兵豈不可惜了?他們的鐵蹄應該踐踏的是敵國的土地,而不是西長京的秀麗風景。”
柳明澈嘆道:“那隻鐵騎的將領林滄鉞乃是安慶老王爺的部將,不過林滄鉞的夫人卻是王明舉的女兒。他們翁婿二人表面上雖然不和,但事關重大,我們卻不得不防啊。萬一林滄鉞和王明舉站在一條線上,想賭一個世代榮華,我們可輸不起啊!”
盧峻熙點點頭,目光從湖面上收回來,微微側身看著柳明澈,說道:“江南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只是……我們得悄悄地回去。”
柳明澈點頭:“好,一切都聽你的安排。”
盧峻熙淡然一笑:“這回我也學學二哥,做一次仗劍而行,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士。”
柳明澈亦微微一笑,點頭不語。
是日晚,欽差大臣江南六省督撫盧峻熙大人因泛舟湖上淋了雨,受了風寒,一病不起。江浙府府臺顧明遠焦慮不安,請醫延藥,用心照顧。並寫了請罪的摺子遞進京城,說自己沒照顧好盧大人的起居,害的盧大人得了重病,耽誤了朝廷之事,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