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可能做統帥,這也是明擺著的事情。張之洞雙手輕輕地來回搓著,手心沁出熱汗來,一時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桑治平也在為此思索著,他也一樣想不出一個好主意,見張之洞頗為為難,不能不插一句話來為總督解圍:“老將軍,此事容張制臺與朝廷再商量,除此外還有別的難處嗎?”
馮子材望了桑治平一眼後說:“除開淮軍外,北圻的最主要的軍隊便是黑旗軍。劉永福是中國人,卻領了個越南的提督職。此人是個梟雄,不服管束,什麼人都不在他的眼睛裡。我在北圻三個月,沒有與此人見過面。聽人說早年投過長毛,與我的軍隊交過手,若叫我去指揮他,怕不行。”
張之洞聽到這裡,心裡大為舒暢起來,忙說:“老將軍,您知道這次是誰賣力推舉您嗎?仲子,你對老將軍說說。”
桑治平笑了笑,將前向在宣光與劉永福會面的情形簡略地說了說後,強調指出:“劉永福一再講,越南戰事,只有老將軍您出來,才能壓得住檯面,潘鼎新究其實不是一個帶兵打仗的料。他的黑旗軍一定配合老將軍,為中國人爭一口氣。”
馮子材快活地笑了起來,說:“沒料到,劉二這個人看人還有眼光,不計前嫌,氣量也不錯。不過,他手下那班子人馬我不稱心,不怕大帥說我老頭子背後嚼人,他率的黑旗軍裡強盜毒販子、烏龜王八蛋,什麼都有,不能指望那些人做大事。”
張之洞忙說:“老將軍知道他有個幫手唐景崧嗎?”
“聽說過,據說也是廣西出的進士,在朝廷官做得好好的,卻主動請纓來越南,給劉二當參軍。”
桑治平說:“我在宣光跟唐景崧相處過三天,此人有才有識,張制臺已答應由唐景崧親自回廣西招募四營子弟兵。這四營子弟兵可以作為配合老將軍的一支兵力。”
馮子材點點頭,沒有做聲。
張之洞將馮子材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都看在眼裡。他看出馮子材雖有顧慮,但率兵出關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他決定對這位當年叱吒風雲的老將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務必要使他丟開顧慮,重上沙場。
“馮老將軍,”張之洞斂容凝望著馮子材,聲調厚實而沉重,“我雖沒有明說,大概您也聽出來了,我這次來荔枝灣,就是專程來請您出山,請您率子弟兵再赴關外。促使我作出這個決定的,一是老將軍您本人幾十年來的戰功,二是桑先生和雷瓊道王道臺此次去越南後當面聽的劉永福的推薦,來到荔枝灣,親眼見到您精力旺盛,氣概不減昔日,更使我欣慰。”
“歲月不饒人,精力、氣概都不如從前了。”馮子材忍不住插了一句話。桑治平發現,自從見到馮子材以來大半天了,這好像是他說的第一句嘆老的話。
張之洞笑著說:“趙王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我看中午餐桌上,您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知廉頗未老!”
馮子材又開懷大笑起來,依然是滿臉的燦爛。
“自從道光二十年,我們與洋人在南海上開仗以來,四十多年間,直到最近的基隆、馬尾之役,我們與洋人打過多次大仗,但每次都是我們吃虧,尤其是法國人更可恨,不僅用武力,而且還利用傳教士欺侮我們。這個令人惱火的法國,是與我們結下深仇大恨的了。這次基隆、馬尾之役更是猖獗至極。”
“這兩次海戰,真把中國軍人的臉丟光了。”馮子材狠狠地插話。
“是的。”張之洞趕忙抓住這個話頭。“凡有點血性的中國軍人,莫不為這兩次的失敗而痛心疾首。所以我們想趁著朝廷與法人宣戰的機會,請老將軍出馬,大家全力支援,周密計劃,在越南北圻打一個大仗,殺下法國人的威風,為中國百姓,更為中國軍人爭這一口氣。”
這幾句話說得馮子材胸腔裡的熱血開始加速流動起來,他在心裡頻頻點頭,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滿身書生氣的制軍大人,聚精會神地聽他說下去。
“來荔枝灣之前,我和彭大司馬、張軒帥以及桑先生都仔細計議過,海戰,我們的船炮的確不如法國人,取勝的把握不大;但陸戰,我們的武器差不了多少,至於地理、民情、軍需供應等方面,我們更要勝過法國。所以,只要馮將軍出馬,我們對在越南打一場大勝仗是很有信心的。”
“大帥分析得好,海戰或許不如人,陸戰並不弱得太多。”做了幾十年陸軍將領的馮子材,深為讚許張之洞的這番中肯之言。
桑治平插話:“老將軍過去打長毛、打捻子,戰功雖多,但終究只是朝廷的忠臣,若這次在越南打贏了法國,那就是我們堂堂華夏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