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太太自己不會彈琴,卻能學著母親彈琴的姿勢,講述母親彈出的琴聲是如何如何的好聽。就因為這個原因,從小起,琴便在我的心目中有著神聖的地位。後來,我的髮妻石氏過門,我就將母親留下的古琴送給她,要她學會彈琴。石氏聰慧,很快也便能彈出一手好琴來。”
佩玉靜靜地聽著。琴,將她和高高在上的撫臺大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
“那一夜,我在晉祠聽你彈琴。你猜我是怎麼想的?我以為那就是我的母親在彈琴,又以為是我的髮妻石氏在彈琴。所以,第二天我一定要見你,並執意要請你進府來教我的女兒彈琴。”
佩玉的心顫動了一下。這位平日嚴肅到頗近威厲的撫臺,居然有如此純厚的孝心和深渺的情懷!她不由自主地抬起眼來,靜靜地看著張之洞,那眼光再也不是羞怯和畏懼,而是盪漾著似水柔情。
“在府中,我常常一個人在小書房裡聽你彈琴。你的琴曲給了我很好的享受。那時候我就這樣奢望著:下半輩子能天天有如此享受就好了。”
佩玉周身熱乎起來。從來知音難覓,更何況這等知音,普天之下有一人足矣。藝人渴求賞識的心情,與女人渴求愛慕的心情交織在一起,女琴師的心動了。
她輕輕地說:“謝謝大人的厚愛。若早知道大人這樣喜歡聽我的琴,我可以每天專門為你彈奏幾曲。”
“好哇!以後我就天天請你為我彈幾曲。”張之洞接過佩玉的話,把它特為強調一下。
佩玉意識到機靈的撫臺已經鑽了她剛才話中的漏洞,臉上不由得又浮起一片紅暈。這片紅暈,再一次將她打扮得俏麗動人。
“那一夜,你從一個琴師的角度說起‘和’字的道理,使我對自小起就讀過的《 樂記 》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受到許多啟發。我想到,如果你能始終在我身邊的話,不但能讓我天天聽到美妙的琴曲,你還能成為我的內助,可以補我之失,糾我之誤,半為良師,半為益友。”
佩玉覺得自己承受不起這份器重:“大人言重了。小女子那夜一時興起,信口胡謅的話,原是當不得真的。”
“不,你那夜說得很好。”張之洞鄭重地說,“和,是音樂產生的基礎;和,也是治理邦國的最佳途徑。聖人治理天下的大道,很可能就是從樂師彈奏琴曲啟發而來的。老子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大道理和小道理其實是相通的。好了,這些就不多說了。但你要相信我,我的確由你的話得到了許多啟迪。我於此看出你的治事之才,你今後是可以成為我的幫手的。”
張之洞的這番話使佩玉頗受感動。她已覺察到話中的重量:知音,幫手。這分明不是尋常大官員買小妾,將買來的女人當玩物,當侍婢,當任意處置的奴隸,而是將她放在與自己平等相待的位置上。若真的這樣,作為一個平民家裡出身的女人,一個喪夫夭子的寡婦,她還有什麼話可說的?但,既然如此,又為什麼不用八抬轎從大門將我娶進來,立為正室呢?佩玉甚是疑惑不解。
“現在讓我說說,為何不將你作為續絃夫人娶進門的道理。”
張之洞感到這話有點難於說出口,他在心裡作出一個決定:如果佩玉堅持不同意做妾的話,他就改變主意,寧願再冒一次風險,也要把佩玉娶過來。佩玉對他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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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觀摩洋技(20)
遲疑良久後,張之洞說:“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先前有過三個妻子。結髮妻子石氏去世時還不到三十歲。續妻唐氏去世時三十四歲,第三個妻子王氏去世時三十五歲。她們都是年紀輕輕的便離我而去,使我很痛苦,也使我奇怪。太原城裡的袁半仙告訴我,我的命太硬,若要女人長久保住,只有不居夫人的名分才可。”
略停片刻,他又以十分懇切的態度說:“我很喜歡你,非娶你不可,但我又不想你走石氏、唐氏、王氏的老路。為了你,也為了我,所以才作出這種安排。你能體諒我的苦衷嗎?”
佩玉只知道準兒的母親三十多歲就過世了,卻不知道在此之前還有兩位,也是青春年華便過早棄世。因為自己的不幸遭遇,佩玉也相信命運。她相信是因為自己的命不好,才剋夫克子,才寡居孀處。一個三喪妻子,一個兩喪親人,從痛失親情這點上來說,兩人同是情感世界中的天涯淪落人。是啊,與其頂個夫人的名分而短命,不如做個偏房而長相廝守。佩玉望了一眼張之洞,沒有說話,而張之洞卻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諒解的目光,他心裡一陣欣喜。
男子漢的激情,發自內心深處的愛的驅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