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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均不十分佩服孔子,而孔子反讚揚他們不置:是其公處,是其大處。所以說:”攻乎異端,斯害也已。‘若佛、道兩教,就有了褊心:惟恐後世人不崇奉他的教,所以說出許多天堂地獄的話來嚇唬人。這還是勸人行善,不失為公。甚則說崇奉他的教,就一切罪孽消滅;不崇奉他的教,就是魔鬼入宮,死了必下地獄等辭:這就是私了。至於外國一切教門,更要力爭教興兵接戰,殺人如麻。試問,與他的初心合不合呢?所以就愈小了。若有的教說,為教戰死的血光如玫瑰紫的寶石一樣,更騙人到極處!只是儒教可惜失傳已久,漢儒拘守章句,反遺大旨;到了唐朝,直沒人提及。韓昌黎是個通文不通道的腳色,胡說亂道!他還要做篇文章,叫做《原道》,真正原到道反面去了!他說:“君不出令,則失其為君;民不出粟、米、絲、麻以奉其上,則誅。’如此說去,那桀、紂很會出令的,又很會誅民的,然則桀、紂之為君是,而桀、紂之民全非了,豈不是是非顛倒嗎?他卻又要闢佛、老,倒又與和尚做朋友。所以後世學儒的人,覺得孔、孟的道理太費事,不如弄兩句闢佛、老的口頭禪,就算是聖人之徒,豈不省事。弄的朱夫子也出不了這個範圍,只好據韓昌黎的《原道》去改孔子的《論語》,把那‘攻乎異端’的‘攻’字,百般扭捏,究竟總說不圓,卻把孔、孟的儒教被宋儒弄的小而又小,以至於絕了!”

子平聽說,肅然起敬道:“與君一夕話,勝讀十年書,真是聞所未聞!只是還不懂:長沮、桀溺倒是異端,佛老倒不是異端,何故?”女子道:“皆是異端。先生要知‘異’字當不同講,‘端’字當起頭講。‘執其兩端’是說執其兩頭的意思。若‘異端’當邪教講,豈不‘兩端’要當椏杈教講?‘執其兩端”便是抓住了他個椏杈教呢,成何話說呀?聖人意思,殊途不妨同歸,異曲不妨同工。只要他為誘人為善,引人為公起見,都無不可。所以叫做’大德不逾閒,小德出入可也。‘若只是為攻訐起見,初起尚只攻佛攻老,後來朱、陸異同,遂操同室之戈,並是祖孔、孟的,何以朱之子孫要攻陸,陸之子孫要攻朱呢?比之謂’失其本心‘,反被孔子’斯害也已‘四個字定成鐵案!“

子平聞了,連連讚歎,說?“今日幸見姑娘,如對明師。但是宋儒錯會聖人意旨的地方,也是有的,然其發明正教的功德,亦不可及。即如‘理’‘欲’二字,‘主敬’‘存誠’等字,雖皆是古聖之言,一經宋儒提出,後世實受惠不少,人心由此而正,風俗由此而醇。”那女子嫣然一笑,秋波流媚,向子平睇了一眼。子平覺得翠眉含嬌,丹唇啟秀,又似有一陣幽香,沁入肌骨,不禁神魂飄蕩。那女子伸出一隻白如玉、軟如棉的手來,隔著炕桌子,握著子平的手。握住了之後,說道:“請問先生,這個時候,比你少年在書房裡,貴業師握住你手‘撲作教刑’的時候何如?”子平默無以對。

女子又道:“憑良心說,你此刻愛我的心,比愛貴業師何如?聖人說的,‘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孔子說:”好德如好色。“孟子說:”食色,性也。‘子夏說:“賢賢易色。’這好色乃人之本性。宋儒要說好德不好色,非自欺而何?自欺欺人,不誠極矣!他偏要說‘存誠’,豈不可恨!聖人言情言禮,不言理欲。刪《詩》以《關睢》為首,試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至於’輾轉反側‘,難直可以說這是天理,不是人慾嗎?舉此可見聖人決不欺人處。《關睢》序上說道:“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是不期然而然的境界。即如今夕,嘉賓惠臨,我不能不喜,發乎情也。先生來時,甚為困憊,又歷多時,宜更憊矣,乃精神煥發,可見是很喜歡。如此,亦發乎情也。以少女中男,深夜對坐,不及亂言,止乎禮義矣。此正合聖人之道。若宋儒之種種欺人,口難罄述。然宋儒固多不是,然尚有是處;若今之學宋儒者,直鄉愿而已,孔、孟所深惡而痛絕者也!”

話言未了,蒼頭送上茶來,是兩個舊瓷茶碗,淡綠色的茶,才放在桌上,清香已竟撲鼻。只見那女子接過茶來,漱了一回口,又漱一回,都吐向炕池之內去,笑道:“今日無端談到道學先生,令我腐臭之氣,沾汙牙齒,此後只許談風月矣。”子平連聲諾諾,卻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覺得清爽異常,嚥下喉去,覺得一直清到胃院裡,那舌根左右,津液汩汩價翻上來,又香又甜,連喝兩口,似乎那香氣又從口中反竄到鼻子上去,說不出來的好受,問道:“這是什麼茶葉?為何這麼好吃?”女子道:“茶葉也無甚出奇,不過本山上出的野茶,所以味是厚的。卻虧了這水,是汲的東山頂上的泉。泉水的味,